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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里的惨叫声早已沉寂,但鞑子探马临死前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在林烽的心头。五万铁骑磨刀霍霍,内鬼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目标直指黑水堡赖以生存的火器库和硝石!而那个俘虏口中意图将整座边堡连同数百军民一同葬送的“姓李的将军”,其身份如同一团浓重的阴影,笼罩在林烽心头——宣府副总兵,李化龙!这个名字瞬间跃入他的脑海,成为最符合描述、嫌疑也最大的人选!

“姓李的将军…每周三下午…穿青布长衫的商人…背着大箱子…”

林烽站在堡墙冰冷的垛口后,凛冽的夜风也无法吹散他眉宇间凝重的阴霾。李化龙! 这个推断并非凭空而来。当初黑水堡被鞑子围困、粮草断绝时,就是这个李副总兵,非但不发援兵,反而以“坚壁清野”为名,强行征走了堡内仅存的救命粮!若非他林烽豁出命去野狼谷虎口夺食,堡内早已饿殍遍野。俘虏描述的“在宣府镇很有分量”、“能打开堡门”、“许诺宣府总兵之位”这些关键点,李化龙完全符合! 如果真是他…此獠不除,黑水堡危如累卵,整个宣府边防都可能被撕开一个致命的口子!但,这终究还只是基于线索的推断,需要确凿的证据!

他找来张承宗留下的几位老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几位老哥,你们在宣府军中多年,可曾留意过李化龙副总兵近来的动向?特别是…他营中是否常有外人出入?比如…一个穿青布长衫、背着箱子的商人?”

老兵们面面相觑,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底层军士的无奈与茫然。为首的李老栓搓着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声音沙哑:“林总旗,您…您问李副总兵?这…俺们就是些听令行事的丘八,将军们营帐里的事,哪是俺们能知晓的?平日里能远远看见将军的旗号就不错了,连营门都靠近不得…至于什么穿青布衫的商人…”他连连摇头,浑浊的眼中透着无能为力,“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俺们只管巡哨站岗,将军们的事,不敢打听,也打听不着啊。”

林烽的眉头锁得更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无力感更深了。“周三商人”这条指向李化龙嫌疑的关键线索,指望这些底层老兵,无异于缘木求鱼。 身份低微带来的情报匮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这座孤堡之中。他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张承宗…对,张承宗!这位游击将军身处高层,消息灵通,或许能接触到一些内幕消息?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似乎抱有善意… 或许能从侧面了解到李化龙的情况。

就在林烽心念电转,谋划着如何尽快联系张承宗以验证(或排除)对李化龙的怀疑时,堡门处传来通报:县丞府上的丫鬟求见。

压下心头的焦躁与疑云,林烽回到略显简陋的议事厅。来人正是张芷若的贴身丫鬟小翠,脸上犹带着昨日惊魂未定后的苍白,但眼神却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生气。她对着林烽盈盈一礼,姿态恭谨,双手奉上一封素雅的信笺:“林千总安好。我家小姐命奴婢前来送信,并转达县令夫人之邀。”

林烽接过信笺展开。娟秀柔婉的字迹映入眼帘,内容清晰:一是再次表达对林烽夫妇救命之恩的深切感激;二是告知,县令夫人(即张芷若的姑母)听闻侄女被救,感念不已,特在府中设下便宴,恳请林千总携夫人三日后过府一叙,聊表谢忱。地点——清源县城!

清源县!林烽心中剧震!这正是宣府副总兵李化龙和游击将军张承宗常驻的卫城所在!李化龙的中军大营就扎在清源城外!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形,清晰无比!

核心目标: 他必须亲赴险地,从身处更高层、且对自己抱有善意的游击将军张承宗口中,探听关于李化龙的消息!他要弄清楚,那位“姓李的将军”究竟是不是李化龙?那个神秘的“周三商人”又是何方神圣?这关乎黑水堡的生死存亡!

表面理由: 赴县令夫人之约,答谢其设宴之情。

县令夫人的邀请,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这不仅是赴一场答谢宴,更是深入虎穴、探查真相、为黑水堡搏取一线生机的绝佳机会! 风险巨大,但值得一搏!

“回复你家小姐和县令夫人,林烽夫妇届时必当赴约。”林烽收起信笺,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回复你家小姐和县令夫人,林烽夫妇届时必当赴约。”林烽收起信笺,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消息传回后宅,苏宛儿得知要去县令府上赴宴,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官”,更别说去赴官家夫人的宴席了。她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那件洗得发白却浆得最挺括的浅蓝色袄裙,对着昏暗的铜镜反复比划,又担心自己举止粗陋,丢了夫君的脸面,指尖冰凉。“夫君…我…我真能去吗?会不会…”苏宛儿拉着林烽的衣袖,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安,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林烽握住她微凉的手,温言道:“宛儿莫怕。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光明正大。县令夫人是明事理的长辈,此番是谢宴,并非刁难。你只需如平日一般,温婉得体便是。有我在,无人敢轻慢于你。”他的语气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让苏宛儿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王魁作为林烽的亲卫头领,自然是要随行的。当苏三郎得知林烽要去清源县城,还能“进城见大世面”,顿时如同打了鸡血,缠着林烽软磨硬泡:“妹夫!好妹夫!带我去吧!我保证不惹事!”苏三郎围着林烽打转,像只精力过剩讨食的小狗,“我帮你赶车!我帮你牵马!我…我还能保护三妹!城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三妹怎么办?有我在,保管把那些登徒子的眼珠子当弹珠打下来!”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眼神里全是渴望与兴奋。林烽被他吵得头疼,想到此行深入李化龙势力范围,潜在风险极高,苏三郎的身手和机灵劲儿确实是个助力,加之他性格跳脱,或许能在某些需要打探消息的场合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最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套。带你同去可以,但有言在先——进城后,一切听令行事!若敢惹是生非,暴露身份,或给宛儿惹麻烦,我立刻把你捆了丢进县衙大牢!听清楚了?”“听清楚了!绝对服从!妹夫指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撵狗我绝不追鸡!”苏三郎大喜过望,立刻指天发誓,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配上他年轻跳脱的脸,显得格外滑稽。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林烽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半旧披风,腰间暗藏短铳,眼神锐利如鹰。苏宛儿穿着那件浅蓝袄裙,外面裹着林烽特意给她找来的厚实斗篷,虽不华贵,却显得清丽温婉。王魁和苏三郎也收拾利落,四人带着几名精干护卫,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出了黑水堡沉重的大门,直奔清源县城而去。车轮碾过冻硬的官道,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刚出堡门不远,官道旁一处避风的土坡下,赫然停着一辆装饰相对考究的翠幄马车,旁边侍立着几名县丞府兵和丫鬟。车帘适时掀起,露出张芷若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庞。她今日换了身鹅黄色的袄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细腻,发髻间簪了一支素雅的珠花,少了昨日的惊惶,多了几分闺秀的娴静与明媚。看到林烽一行,她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容,柔声道:“林千总,苏姐姐,早。”

林烽勒住马缰,抱拳回礼,目光平静:“张小姐早。小姐在此等候?”

“是呢,”张芷若笑吟吟地下了马车,步履轻盈地走向苏宛儿的车驾,“芷若也是今日去清源县探望姑母。想着姑母设宴答谢林千总与苏姐姐的救命之恩,芷若身为当事人,自当随行相伴,既是顺路,也好为姐姐引路。一人坐车也觉无趣,听闻千总与姐姐同行,便在此等候,想与姐姐同车而行,路上也好说说话。不知姐姐可愿收留芷若?”她目光真诚地看向刚被丫鬟搀扶下车的苏宛儿。

苏宛儿骤然见到县丞千金如此周全礼数,心中虽仍紧张,却也感其诚意,连忙屈膝行礼:“民妇苏氏,见过小姐…小姐太客气了…”

“姐姐快别多礼!”张芷若抢先一步扶住苏宛儿的手臂,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眼中流露赞叹:“苏姐姐果然清丽温婉。能与姐姐同行,是芷若的福气。姐姐若不嫌弃,唤我芷若便好。”她态度亲切自然。

苏宛儿被她夸得脸颊微红,低声道:“芷若妹妹过奖了。”

“那便好!”张芷若笑容温煦,挽着苏宛儿的手臂,“我与姐姐同车。”说着,便引着苏宛儿上了自己那辆明显舒适许多的翠幄马车。

这时,张芷若的丫鬟小翠走到林烽马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双层竹编食盒,脸颊微红地福了一福:“林千总,这是…这是我家小姐今儿个天没亮就起来,特意为您和苏姐姐做的几样点心。小姐说…说您二位昨日奔波辛苦,路上恐无暇用早饭,让奴婢送来,请千总和夫人垫垫肚子。”她特意强调了“为您和苏姐姐做的”。

食盒打开,上层是几块捏成花朵形状、点缀着果脯的精致米糕,下层是几块烤得金黄酥脆、撒着芝麻的肉馅炊饼,香气扑鼻,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林烽看着食盒,又看了看那辆翠幄马车,沉默片刻,道:“有劳张小姐费心,替我谢过小姐。”他示意旁边的护卫接过食盒。

“哎!小翠姑娘!”王魁见状,立刻舔着脸凑过来,搓着手,一双牛眼盯着食盒直放光,“这点心看着真不赖!香得很!有没有…嘿嘿…有没有俺老王的一份?俺这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小翠对王魁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小嘴一撇,叉着腰,柳眉倒竖:“王头领!都说了这是我家小姐特意给林千总和苏姐姐做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跟千总抢点心吃?饿了自己啃干粮去!没你的份!”她伶牙俐齿,把王魁噎得直翻白眼。

“哈哈哈!”旁边的苏三郎顿时拍着大腿狂笑起来,“王胡子!听见没?人家小姐只给我妹夫和我妹子做了点心! 你呀,就一边凉快啃你的干饼子去吧!哈哈哈!”

王魁被小翠怼得哑口无言,又被苏三郎嘲笑,一张虬髯脸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地瞪着苏三郎:“小兔崽子!你笑个屁!...”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从马上踹下去喂狼!”

“来呀来呀!怕你啊?”苏三郎勒住马,毫不示弱地回瞪,勒马绕着王魁转圈,嘴里还不停,“没点心吃的王胡子,恼羞成怒咯!有本事你来踹啊!”两人就在官道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一个粗声大气,一个伶牙俐齿,引得随行的护卫们忍俊不禁,连林烽都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感觉带着这两个活宝,这一路恐怕难得清静了。“够了!赶路!”林烽沉声喝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两人的聒噪。王魁和苏三郎这才悻悻地住了嘴,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各自归队。队伍重新启程。林烽一马当先,王魁和苏三郎一左一右落后半个马身,护卫着中间的两辆马车。翠幄马车内,不时传来张芷若与苏宛儿低低的交谈声和轻柔的笑声,多是张芷若在问些家常或女红,苏宛儿轻声细语地回答,气氛似乎融洽。而车外,则是王魁和苏三郎时不时的互相嘲讽、斗嘴,以及护卫们强忍的低笑声,为这肃杀的边关旅途增添了几分不合时宜的烟火气。林烽策马徐行,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视着官道两侧萧瑟的旷野与枯林,耳中听着车内的温言软语与车外的喧闹聒噪,心中却思绪翻腾,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张芷若刻意的同行、精制的点心、对宛儿刻意的亲近…这份心思他并非毫无察觉。然而,眼下更让他挂心、甚至感到一丝冰冷的,是清源县城里那位位高权重的副总兵李化龙,是那个神秘的“周三商人”,是五万鞑靼铁骑的虎视眈眈,是黑石峪铁矿能否顺利开采以支撑火器制造,还有那如同厚重阴云般笼罩在北疆上空、一触即发的战争疑云。他此行,无异于将自身与妻子的安危置于刀尖之上,去赌一个渺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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