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医院的路上。
赵齐在前牵驴,瞥见闭目养神的江实初,总觉得他一脸高深莫测。
他也在学《胎息诸源论》,且研习多年,自认资质上佳,也才刚摸到精髓。
然而,江大人才刚接触《胎息诸源论》,就这么简简单单学会了?
最吊诡的是。
王府内一应王公贵族,请来数十名医,为何最后偏偏相信他——一个资历不值一提,看上去也是庸医的年轻医士?
虽说肉食者鄙,但王爷和宰相在场,前者半生沙场,后者从底层一路打拼,才博得今日之地位,哪个不是人精?
听见江实初口中仍喃喃念叨胎息诸源论。
赵齐犹豫着开口,“沈大人对胎息论很感兴趣?”
闻言,江实初睁眼,看见赵齐一脸别扭的神色,又回忆起在太医院的时候,对方把胎息医书递过来时满脸的纠结。
“……”
江实初撇了撇嘴,“你拿回去便是。”
“卑职并非这个意思……”
赵齐一愣,赶忙解释道:“《胎息诸源论》只是总纲,若江大人感兴趣,我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
赵齐咬紧牙关,没料到这种话竟从自己口中说出。
要知道,他当初向院判提出来妇人科,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搜集罪证,又怎么可能将家传的医典传授给对方?
换了个人?
从今日初次接触,江实初就好似哪根筋搭错了,每一个举动都不按套路出牌?
莫非,对方幡然醒悟,准备扛起妇人科?
“下午的差事,你自己去吧,我乏了。”
回到太医院,江实初站在科房门口,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
连续两日高强度出诊,又都是危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因此精神极度紧绷,心脏衰弱的江实初实在是受不住。
还好,前身是个浪荡子,平日不见人影,如今他每日在妇人科坐上一会儿,都会引得旁人夸一句勤勉。
江实初看了眼天色,午时散值还有一刻。
本着善始善终的原则,他再次捧起《胎息诸源论》,又研读一遍。
先前着急学辨胎之术,未深究词句,如今仔细看下来,发现胎息术博大精深,
辨胎,不过皮毛。
“养生篇,
养生者,强身健体,吸纳五谷之气,直至脱胎换骨,臻至后天。
后天者,饮风吸露,吸纳日精月华,颐养天癸,以返先天之境。
先天者,寿元绵长,百病不侵,修仙之始。”
修仙?
江实初眼中一亮,下意识往后一翻,却发现已经翻到封底。
‘《胎息诸源论》只是总纲,若江大人感兴趣,我可以……’方才赵齐这么说。
江实初起身,往门外看去,赵齐早走得没了影。
我不感兴趣,你就不说?
不知道把话说完?
也忒实诚。
他正盘算着,明日如何向赵齐开口,要《胎息诸源论》后续内容。
陡然。
胸口一阵剧烈抖颤,赶忙煮了一碗丹参护心汤,稍微放凉后,一口气闷下去。
“呼,呼,呼”
江实初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好一阵,才感觉胸口痛楚缓解了些许。
“要死!”
他观自身心灶,喝下丹参护心汤后,心灶薪火只是略微稳固了些。
稳固是稳固,微弱仍微弱。
待火星般小的薪火燃尽,终究难逃一死。
怎么办?
麝香天心丸,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青囊书不给,外头也买不到。
他沉思片刻,忽而想起那日宁贵人的五灶。
五灶皆旺,生机十分蓬勃。
习武,或许可以增薪。
念及胎息论的养生之说,江实初心下一动,想起一件差点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养生功!
他翻出那本太乙桩功,在手中摊开。
性命攸关,他顾不得什么武道基础,对照着桩功上的图解,照猫画虎练起来。
“舌头抵上颚,提肛,双手抱圆置胸前,双腿弯屈,调整呼吸。
吸气时默念‘静’,呼气时则默念‘松’……”
按照书中所述,他咬牙坚持了一刻,直到双腿酸软,头昏脑涨,行将放弃之际。
陡然。
下丹田腾起热气,经会阴,过肛门,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
热气所过之处,好似卸去沉重枷锁,轻快异常。
江实初这才知道,因常年混迹勾栏,不知节制,自己的身体竟消耗到这种地步。
“养生功,果然有效!”
休息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取出那枚先天根骨丸,放在掌心中。
这是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细袖去,似乎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腥气。
既然是救治王妃所得,这先天二字,想必与天癸,或胎息有关,就是不知道。
与胎息论中的先天,是否指同一个。
江实初咽下丹药,不假思索。
片刻后,药力直冲脑门,提神醒脑。
只听,脑海中“砰”的一声。
好似猛然撞开颅内困扰多年的桎梏,思绪如潮水般狂涌,江实初对外界、对自身的感知,霎时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继而,药力打通脊椎、臂骨、腿骨,继而经脉,乃至每一寸血肉。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当下的感受,那就是。
开窍了!
他的身躯,第一次如此听话。
一举一动,皆能收获先前十倍细致的反应。
他恍然大悟。
“所谓根骨,说白了,就是思维对身躯的掌控力,根骨越强,则能操控身躯,做出更复杂的动作,更快的反应!”
江实初深吸一口气,再练太乙桩功。
一招一式,感悟绝非先前所能比拟。
这一次,他坚持到底,直至面红耳赤,双腿抖颤,再无法支撑,才坐倒在地。
一股超出先前十倍的热气涌入五脏六腑。
“呼——”
江实初长出了一口浊气,内视自身五灶。
肝、脾、肺、肾四灶皆已恢复旺盛,甚至超出寻常人,约莫三成。
心灶虽仍微弱,但已好过先前一吹即散。
活了!
不仅活了,还变强了。
一拳一脚,虽没有招式,但却虎虎生风。
“我这沙包大的拳头,比之武馆武师如何?”
江实初正挥动拳脚,忽听腹中抗议,咕咚作响,不禁莞尔一笑。
“回家吃饭!”
他啥也不带,心中再没有半点负累,离开妇人科,向太医院外走。
这几日来,他每日提心吊胆,觉都睡不踏实,生怕自己哪一下被心灶送走了。
事实证明,车到山前必有路。
若没路,那便只能生生踏出一条路!
来到大院,太医们正在闲聊。
瞧见江实初出来,个个好似见了鬼一般。
“这厮疯了?”
“干到这个点,哪里是浪荡子的作风?”
“男人嘛!总得支棱起来。”
江实初嘴角微微翘起,跨上老驴出了门。
……
不多时。
江实初晃悠着来到家门口。
瞥见角落里几个赤着上半身的汉子,推着个小车在叫卖,车里的枣子都干瘪了。
“江大人,买枣么?”
江实初翻了个白眼,摆摊摆到我家门口,老子没找城管来掀你摊子都不错了。
“不买。”
“江大人,当真不买?”
被几个大汉用赤裸裸的目光死盯着,江实初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一转身,四面八方的摊贩都向他围过来。
左右为男!
一众汉子将他逼至墙角处,后头走出个玩世不恭的华服公子,笑嘻嘻地说道:
“听说江兄发了财,小弟最近不宽裕,向江兄借点银子花花,想必不会拒绝吧?”
看清那人相貌,江实初嘴角却微微一挑。
狗东西!
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