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院的铜铃骤然发出刺耳锐响,猩红帷幕如活物般自动分开,身着凤冠霞帔的旦角踩着碎步飘入诊室。那身华丽戏服上金线绣就的百鸟图泛着幽光,每根翎羽都在轻微颤动,而她涂着丹蔻的指尖正不断渗出墨色汁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扭曲的戏文。
“院长,求一副不会忘词的嗓子,求一颗不再生情的心。”旦角开嗓,声音却似撕裂绸缎般刺耳,凤冠上的珍珠簌簌掉落,露出她脖颈处三道青紫掐痕。随着话音落下,戏服的水袖突然暴涨,甩出无数缕银丝缠住诊桌,银丝末端竟串着七八个破碎的面具,每张面具上都凝固着不同的惊恐表情。
记忆如走马灯在我眼前闪过。清末梨园,这位名动京城的“玉面西施”,因拒绝达官贵人的豢养要求,被诬陷毒哑对手。为证清白,她当众吞针自毁咽喉,却不料含恨而亡后,魂魄被困在戏台百年。更可怕的是,那些曾爱慕过她的戏迷,死后化作执念,附身戏服不断折磨她——要她永远唱着未完的《牡丹亭》,重复着被背叛、被伤害的戏码。
“你打算用什么交换?”我话音未落,戏服上的金线突然化作毒蛇扑来。旦角猛地扯下凤冠,露出藏在发髻里的半卷《梨园密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带血的戏票:“这是祖师爷传下的唱念秘诀,还有...还有他当年为我打赏的黄金戏票,他说会护我一世周全,可最后...”她哽咽着,泪水晕开了脸上的油彩,露出底下斑驳的白骨。
我取出刻满镇魂符的檀木醒木,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响如惊雷,戏服上的毒蛇、银丝瞬间消散,破碎的面具发出凄厉哀嚎。随着醒木金光流转,旦角喉头的掐痕逐渐消退,声带处泛起温润白光。“你的嗓子能再唱,但要唱的不是别人的戏,是自己的人生。”我将密谱与戏票归还,又递出一枚刻着“断缘铃”的银饰,“每驱散一个纠缠的戏魂,铃音便能为你洗净一分业障。”
旦角接过银铃,凤冠上的珍珠突然化作流萤。她踩着戏步倒退着飘向门外,水袖翻飞间,戏服上的百鸟图竟振翅而飞,在诊室留下婉转啼鸣。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幽冥薄雾中时,远处戏台传来清亮的新腔,那是从未有人听过的、属于她自己的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