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他按照和珅教的法子,将信纸用冷茶水浸泡,再凑到油灯上小心翼翼地烘烤,做出那种自然陈旧的褶皱与色泽。
最后,他将这封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信封里。
夜深人静,牢房的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拐子张的身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当他看到盘坐在废纸堆中,双眼赤红如血,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微笑的魏真时,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夺路而逃。
“魏……魏大人……”
拐子张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觉得此刻的魏真,像是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魏真缓缓抬起头,那双骇人的眼睛看得拐子张头皮发麻。
他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拿着。”
拐子张颤抖着手接过信,只觉得那薄薄的信封,此刻竟重若千斤。
他低声问道。
“魏大人,这信……是小的亲自送,还是……送到何处?”
“送?”
魏真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直接送出去,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封信,你不用送给任何人。”
“你先自己看看。”
拐子张心怀忐忑地抽出信纸,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只看了几行,顿时如坠冰窟!
逼死军户!分赃不均!图财害命!杀人灭口!
一股寒气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钢针,扎得他心惊肉跳。
他再看向魏真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看待怪物般的敬畏与恐惧。
只听魏真继续说道。
“明日一早,你挑几个最机灵的兄弟,先去城里人多的茶馆酒肆,把这信里的内容,当成不知从哪听来的秘闻,给我散播出去。”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第一步,只说个大概。”
“就说黄县令和李县尉,为了一笔巨额黑心钱起了内讧。”
拐子张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已经完全被魏真的气场震慑,脑子里只剩下执行命令这一个念头。
“等消息传开,有了热度,再放出第二步的细节。”
魏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把‘逼死王家一家五口’的事,给我添油加醋地讲出去!”
“要讲得惨,讲得人神共愤!把民众的怒火,先给我点起来!”
“等到全城议论纷纷,百姓对这传言将信将疑的时候,再放出第三步。”
魏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就说,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来自黄明德写给李虎的一封密信!”
“如今,这封信落到了一个义士手里,那义士正准备拿着信,去州府告御状,求知府大人为枉死的军户主持公道!”
这几步,一环扣一环,层层递进,步步狠辣!
拐子张听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落魄的囚犯,究竟在下一盘多大、多狠的棋!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这是要用舆论当柴,用人心做火,将黄明德和李虎放在火上,活活烤死!
而在魏真的脑海里,聊天群中也早已炸开了锅。
【和珅:好小子!好小子!我只教了你如何写信诛心,你倒学会了举一反三,竟想出了这般舆论杀人的毒计!
层层递进,步步为营,先造势,再证实,最后引爆!不错,当真不错!有本官当年的风范了!】
【严嵩:哼,孺子可教。总算不枉老夫这三天的悉心指导。
此计以人心为战场,以流言为兵卒,虚实结合,确实有几分火候。】
一直潜水的曹操,此刻也终于冒了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曹操:以假乱真,无中生有,攻心为上……此计甚好。
可惜,文和不在,不然……】
话未说完,和珅与严嵩的头像几乎是同时疯狂闪烁,抢着打断了他。
【和珅:哎!孟德公!丞相!不可!不可伤了天……额……区区两个县官,何须劳烦文和!
魏小子这计策,足矣!足矣!】
【严嵩:此番小事,如此足以。杀鸡焉用牛刀。】
曹操的头像暗了下去,似乎也认同了此理。
魏真压下心中的激荡,对着牢门外如释重负的拐子张,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颗他亲手掷下的石子,已经激起了他想要的滔天巨浪。
接下来的两天,云卢县彻底变了天。
密信的出现,对应了童谣里的内容。
原本还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此刻却有了具体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细节。
分赃不均、逼死军户、杀人灭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瓢滚油,浇在云卢县百姓心中早已郁积的怒火之上。
拐子张和他手下的地痞们,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王家一家的惨状。
在人流最密集的码头上,添油加醋地描绘着黄明德与李虎是如何为了银子反目成仇。
舆论的火焰被彻底点燃,而真正让其化为燎原之势的,是拐子张抛出的最后一把干柴。
在县衙不远处的十字街口,几名披麻戴孝、形容枯槁的妇孺突然出现,她们是王家仅存的远亲。
在拐子张的暗中保护和安排下,她们终于鼓起勇气,跪在街心,哭天抢地地控诉黄明德与李虎的滔天罪行。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抱着一块早已干涸的血衣,声音嘶哑地哭喊。
“我侄儿为国戍边,尸骨未寒,他一家五口,竟被这两个畜生为了几百两银子逼死啊!”
老妇人浑身颤抖,每一次哭喊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长期被压迫的民怨,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引爆!
“严惩狗官!”
“打死李虎,为王家报仇!”
“黄明德、李虎滚出来!”
成百上千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手持棍棒、锄头,将小小的云卢县县衙围得水泄不通。
愤怒的吼声汇成一股洪流,仿佛要将那朱红色的衙门大门彻底冲垮。
县衙后院,气氛压抑。
黄明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身华贵的丝绸常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指着堂下同样脸色铁青的李虎,声音尖利地嘶吼。
“李虎!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