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在走出去?
魏真皱起眉。
自己身在死牢,所有的活路都被堵死了,怎么出去?
正在这时,和珅那带着一丝得意与圆滑的话语就打在了公屏上。
他像一位经验老到的猎人,正在向学徒传授捕兽的第一个诀窍。
【和珅:小子,别用你那读圣贤书的脑子去想问题。
你以为那个每天给你送馊饭的狱卒,是在单纯地折磨你,羞辱你?】
魏真一愣,难道不是吗?
那狱卒每次将饭桶“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看着馊水溅到他身上时,那副轻蔑又残忍的嘴脸,他永世难忘。
和珅的文字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通透,慢悠悠地浮现。
【和珅:他若真想你死,或者说,黄明德真想让你立刻死,方法太多了。
一碗下了砒霜的断头饭。
夜里趁你熟睡用湿布蒙住你的口鼻。
甚至随便找个由头说你‘越狱反抗’,一闷棍打死,都比现在这样省事得多。
知县杀个待决的囚犯,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沉浸在仇恨中的魏真。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那他为什么……”
【和珅:他在给你机会,也是在给他自己机会。】
和珅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天下乌鸦一般黑”的了然。
【和珅:他每天用馊饭、用鞭子、用言语折磨你,是在摧毁你的意志,让你体验无尽的绝望。
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为了活命,才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在等你开口,等你开价。
你的命,在他眼里,是明码标价的。】
魏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原来,那日复一日的折磨,不是单纯的施虐。
而是一场无声的、耐心的商业谈判!
“可我……我身无分文。”
魏真感到了更深的无力。
【和珅:谁让你用自己的钱了?】
和珅发出一个嗤笑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和珅:记住,你现在不是那个被同窗躲着,被恩师放弃的死囚,你是一个有‘背景’的人。
这个背景,我们给你!
现在,你听我一句句学。】
紧接着,和珅开始传授机宜。
【和珅:待会儿那狱卒再来,你什么都别说,就用最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冷不丁地问他一句:‘天王盖地虎?’】
“这是什么?”
魏真不解。
【和珅:市井流氓的切口,江湖黑话。
他这种混迹三教九流地界的老油子,不可能听不懂。
这是第一步,让他知道你不是个纯粹的书呆子,让他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和敬畏。】
“然后呢?”
【和珅:他若对上了,你就冷笑一声,拿出气势来。
记住,你不是在求他,是在给他一个攀上高枝、一步登天的机会!
你要告诉他,你有个表叔,在京中户部当侍郎。
这个身份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太高了,他不敢信,太低了,镇不住他。
户部,管着天下钱粮,最是油水丰厚,也最符合你接下来要开的价码。】
和珅的文字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和珅:最后,开价!五百两!
告诉他,五百两银子,买你出去之前过得舒坦点,再买他帮你递几句话。
价码一定要开得狠!
开得越高,他越相信你的背景是真的!
这笔钱,对他来说是足以让他铤而走险的天文数字,是你赐予他的富贵!】
魏真的心砰砰直跳,这套说辞,环环相扣,直指人心最贪婪的弱点。
这不是是圣贤书上的道理,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之言!
但他喜欢!
夜色渐深,牢房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声音。
狱卒张三提着那散发着恶臭的饭桶,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书呆子,还没死呢?”
“命够硬的啊,来,吃你爷爷赏的饭!”
他正要像往常一样把饭桶踢到魏真面前,却发现今日的魏真有些不一样。
往日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眼神不是绝望就是怨毒的囚犯,此刻竟盘腿坐直了身体。
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但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张三心里“咯噔”一下,竟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魏真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
“天王盖地虎?”
“哐当!”
张三手里的饭桶失手掉在了地上,馊饭和臭水流了一地。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魏真,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这句切口,他年轻时在街头厮混,再熟悉不过了!
可这话怎么会从一个翰林院出身的文官嘴里说出来?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混迹底层市井,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眼前这书生气质大变,眼神里没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让他心悸的冰冷。
他惊疑不定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试探着回道。
“宝塔镇河妖?”
魏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完全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
“我那位在户部当侍郎的表叔,不希望看到我在牢里出任何意外。”
“五百两银子,买我秋后问斩前过得舒坦点,再买你帮我递几句话,送几样东西。”
“这笔天大的富贵,你……接不接得住?”
他学着和珅的腔调,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充满了神秘感。
“户部侍郎?”
“五百两?”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张三的心上。
户部侍郎,那是从三品的大员!
而五百两银子,是他十年俸禄都攒不下的巨款!
足以让他在老家买上几十亩地,盖起青砖大瓦房,风风光光做个富家翁了!
巨大的诱惑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挣扎。
他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可与这泼天的富贵相比,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也深深地弯了下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爷!您瞧我这有眼不识泰山!”
“您……您有什么吩咐,想吃点什么,想知道什么,只管说!”
“小的万死不辞!”
当晚,魏真那铺着发霉稻草的床铺,就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被褥。
馊饭更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壶温热的好酒,两盘香气扑鼻的烧鸡腊肉。
魏真抓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满口流油的香醇,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美味。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来金钱和虚构出来的权势,竟能带来如此强大、如此直接的力量!
圣贤的道理,在这一刻,被他嚼得粉碎,和着鸡肉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