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猛地一叩首,额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卑职,遵命!”
魏真不再看他,仿佛交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一个身材瘦小枯干,眼珠子却像老鼠一样滴溜溜乱转的汉子。
此人正是“过街鼠”梁尚君,一个因盗窃罪被判了死刑,却从大牢里奇迹般逃出来的角色。
他仗着不错的轻功和八面玲珑的本事,在拐子张手下混迹着,干些小勾当。
被魏真盯上,梁尚君心中一紧,连忙躬身,姿态比拐子张还要谦卑。
“梁尚君。”
魏真淡淡地开口。
“小……小人在!”
梁尚君吓得差点没跪下去,说话都带着颤音,不敢直视魏真的眼睛。
“从今天起,你的过去,一笔勾销。”
梁尚君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死囚的身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现在,这位县尊大人竟然一句话就替他抹去了!
“你,负责情报。”
魏真不给他消化惊喜的时间,按照魏忠贤在脑中规划的蓝图,快速安排道。
“云卢县,以县衙为中心,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区。”
“每区,设一个香主。”
“你,就是所有香主的总头领。”
“你现在就去,把城里所有的乞丐、混混、暗娼、脚夫……所有三教九流的人物,都给我梳理一遍。”
“以十人为一组,设一个组头。”
“组头只对本区的香主负责,香主之间,不准有任何横向联系!”
“而你手下的五个香主,只对你一人负责。”
“你,梁尚君,也只对我一人负责!”
魏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尚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在阴沟里打滚的过街老鼠,有朝一日能被赋予如此重任。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小人……小人梁尚君,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的脑海里,新的声音适时响起。
【严嵩:嗯,分设香主,互不统属,只向总头领一人负责。此法甚好,层层节制,如蛛网之结,即便一处断裂,亦不至全网崩溃。小子,你这手制衡之术,有老夫当年的几分味道了。】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圆滑的声音带着笑意补充。
【和珅:大人,光有规矩和威吓还不够。这些三教九流之辈,皆是见利忘义之徒。要想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还得让他们尝到实实在在的甜头,比他们过去偷、抢、骗所能得到的甜头,大上十倍、百倍!】
魏真眼中精光一闪,和珅的提醒正中要害。他看向已经有些飘飘然的梁尚君,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刚才多了一丝诱惑的魔力。
“光有架构还不够,情报,要明码标价。”
“你告诉下面的人。”
魏真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指点一条通往金山银山的道路。
“谁家护院什么时候换班,什么时候最松懈,这样一条消息,值十个铜板。”
“哪个富商最近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门路,值五十个铜板。”
“哪个乡绅背地里和县丞勾结,说了什么话,值一两银子。”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里真正见不得光的秘密,价钱更高!”
“把情报收上来,由你汇总,我来亲自定价,我来发钱!”
魏真站起身,踱了两步,身上那股书卷气不知何时已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枭雄气度。
他学着记忆中魏忠贤那阴隼而又霸道的口气,缓缓说道。
“你要告诉他们,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街边任人唾弃的乞丐,不再是藏头露尾的混混,不再是受尽白眼的暗娼和苦力。”
“他们是‘蛛网’!”
“是遍布云卢县每一个角落,能感知一切风吹草动的丝线!而我。”
魏真顿了顿,目光如深渊般凝视着梁尚君。
“就是那只安坐在蛛网中心,静静等待猎物上门的蜘蛛!”
“蛛网”……“蜘蛛”……
梁尚君和一旁的拐子张听得心惊肉跳,他们从未想过,当一个混混乞丐,居然还能有这么多道道,还能被赋予如此可怕的意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收拢地痞流氓,这是在打造一个覆盖全城的地下王国!
而这位年轻的县尊大人,就是这个王国的,唯一君主!
接下来的七天,云卢县的地下世界,在无人察觉中悄然变了天。
城外的乱葬岗,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严平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匠,用最残酷的手段,打磨着手中的二十块“顽石”。
他所教的一切,都无比简洁、高效、致命。
这些都是他当年在尸山血海中赖以活命的本事,如今结合了魏真的五项训练要求,变得更加系统和恐怖。
第一天,有人在潜行训练中踩响了枯叶,被他用藤鞭抽得皮开肉绽,然后扔进刚挖开的土坑里,与腐土和尸骨共处一夜。
第二天,有人在刺杀草人时角度偏了一寸,被他用匕首的背脊硬生生敲断了三根指骨,然后逼着他用剩下的手指继续练习。
第三天,一组人在配合放哨时慢了一息,严平没有惩罚他们,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唯一一份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扔给了乱葬岗上闻着味围过来的野狗。
那二十个亡命徒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们看着野狗撕咬着本该属于最强者的食物,听着自己肚子里雷鸣般的饥饿声,那种屈辱和愤怒,比任何鞭打都更折磨人。
在极致的痛苦、饥饿和恐惧的压榨下,这群人的潜力被激发到了极限。
他们的眼神变得像狼,行动变得像猫,沉默得如同坟墓里的死人。
第四天……
与此同时,城里的“蛛网”也以惊人的速度铺展开来。
梁尚君简直如鱼得水。
他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和三寸不烂之舌,让他能轻易获得那些底层人物的信任。
他不再摆什么总头领的架子,而是亲自钻进最肮脏的破庙,和乞丐们一起啃发霉的窝头。
他也会溜进最下等的窑子,给那些被欺凌的暗娼递上一块治伤的药膏。
他将魏真的那套说辞,用自己的方式,绘声绘色地讲给每一个人听。
当第一个乞丐因为提供了“城东张屠户的儿子在赌场输了五十两”的消息而拿到二十个铜板时,整个乞丐群体都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