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寿春。
极尽奢华的宫殿之内,袁术正斜倚在锦榻上,欣赏着舞姬们的曼妙舞姿。
他与兄长袁绍,面和心不和,早已是天下皆知。
袁绍出身嫡子,他乃庶出,这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隐痛。
因此,当使者呈上袁绍的亲笔信时,他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我那好兄长,又有何指教啊?”
他懒洋洋地接过信,随手展开。
起初,他看得漫不经心,可当“徐州天子”、“利盐之法”这几个字眼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信中,袁绍的言辞恳切无比,仿佛是真心为他这个弟弟着想。
“贤弟当知,吕布乃豺狼之性,反复无常。”
“今其立伪帝于徐州,又得利盐之法,日进斗金,招兵买马。”
“待其羽翼丰满,势必南下。”
“届时,首当其冲者,非贤弟之南阳、淮南莫属啊!”
“为兄身在河北,苦于公孙瓒牵制,有心无力。”
“贤弟既已手握神器,自立称帝,坐拥精兵十数万,沃野千里,岂能坐看伪帝卧榻于身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准的刻刀,深深地刻在了袁术的心坎上。
他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传国玉玺在手,受命于天,便是真命天子。
更何况,徐州本就富庶,再加上盐利,那财富将是何等惊人!
贪婪的野心,如同被泼了热油的烈火,瞬间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
“来人!”
袁术猛地从锦榻上坐起,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速召阎象、杨宏、袁涣、韩胤,以及纪灵、雷薄、陈兰诸位将军,议事!”
很快,殿内便站满了盔明甲亮的淮南文臣及诸将。
袁术将袁绍的书信往案上一拍,厉声道。
“吕布匹夫,挟持伪帝,窃我江山!”
“我意已决!即刻起,尽起淮南大军,北上讨伐吕布,尽取徐州之地!”
他环视众人,意气风发地宣布。
纪灵等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实在想不通自家陛下怎么忽然就要攻打徐州了。
如今吕布刚刚与袁绍大战一场,元气大伤,正是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再加上徐州富庶,他们早有耳闻。
“陛下英明!”
“末将愿为陛下先锋!”
殿内,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一场由野心和贪婪催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战争的阴影,悄然笼罩在刚刚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徐州上空。
淮南大军集结的异动,被斥候紧急传递到徐州州牧府。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吕布坐在主位,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写满了淮南军动向的军报。
“砰!”
一声巨响,他身前的硬木大案应声碎裂,木屑四溅。
“袁术匹夫!安敢欺我!”
吕布霍然起身,咆哮声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
“前有袁绍,后有袁术,这袁家兄弟,是真当我吕奉先可欺可辱不成!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滔天的煞气自他身上喷薄而出,厅内诸将无不感到一阵心悸。
“主公息怒!”
陈宫长身而起,对着暴怒的吕布深深一揖。
“袁术坐拥淮南,兵多将广,钱粮充足。”
“我军虽新胜袁绍,实则精锐折损不少,府库亦是空虚。”
“此时与袁术倾力一战,硬碰硬,非上策也。”
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像一盆冷水,试图浇灭吕布的怒火。
“军师此言差矣!”
下首的张辽按着剑柄,朗声道。
“兵法云,兵贵神速!袁术大军集结尚需时日,我等若能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必能挫其锋芒!”
“文远所言极是!”
高顺瓮声瓮气地附和,他言语不多,但眼中那股死战不退的决心,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末将愿为先锋,为温侯踏平寿春!”
“末将愿往!”
“请温侯下令!”
帐下诸将纷纷请战,一股悍不畏死的彪悍之气充斥着整个大厅。
吕布看着自己麾下这群百战之将,胸中的豪情被瞬间点燃,他一把推开身前破碎的案几,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我吕奉先纵横天下,何曾怕过谁!”
“等他打上门来?那不是我吕布的作风!”
他环视帐下,方天画戟仿佛已在手中,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
“传我将令,全军整备,三日后主动出击!”
“我要在袁术那厮抵达徐州之前,先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下马威!”
“喏!”
诸将轰然应诺。
陈宫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知道,吕布脾气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
翌日,刘协所在的别院。
陈宫依例前来为“天子”讲授经义,但他明显心事重重。
讲解时频频走神,目光不时飘向窗外,眉头紧锁。
刘协放下手中的《春秋》,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用一种带着少年人清澈的眼神望着他。
“军师,为何今日府中人心惶惶,连巡逻的兵士们都行色匆匆,甲胄之上,似乎还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陈宫闻言一怔,随即苦笑一声。
此事也瞒不了多久,他叹了口气,将袁术即将大举进犯的消息简略说了一遍,言语中满是忧虑。
刘协听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丝的恐惧。
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陈宫的耳中。
“淮南大军……那得有多少人啊?”
“听说有十万之众……这么多人,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
“如今到处都缺粮,他们的粮食……够吃吗?”
这番话,听上去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在为一个庞大的数字感到震惊,在为一个简单的问题感到好奇。
可这句“无心之语”,落入陈宫耳中,却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粮食!
粮道!
陈宫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圆睁,瞳孔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刘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少年。
对啊!
他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只想着如何与袁术的大军正面厮杀,却忘了兵法最根本的道理!
袁术十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一路从寿春北上,战线绵长。
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辎重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淮南虽富,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其粮道,便是他十万大军的命脉!是其最庞大也最脆弱的软肋!
只要能……截断他的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