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水沿着陈阳的额角滑落,滴在水泥管道粗糙的内壁上。他蜷缩在巨大工业管道交汇处的缝隙里,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几乎盖过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肺像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的刺痛。
“呼...呼...”
身体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刚刚那股摧毁一切的霸道金光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四肢百骸酸软无力,仿佛被巨石碾过。更令他心悸的是体内的情况——那股名为“烛火印记”的力量,在短暂的、近乎失控的爆发后,此刻却如同一潭死水,蛰伏在身体最深处,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没有一丝回应,只留下一种空荡荡、几乎被掏空的虚弱感。
刚才仓库里的对话碎片,在脑中疯狂拼凑:“烛火印记”...“S级潜力”...“极其不稳定”...
“暗渊”在猎杀他们...“炸死”...
那个莫山河教官暴怒的声音.......
还有萧雨最后那句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呢喃:“...完全体的烛龙之力?!”
“烛龙...”陈阳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梦中的巨大金色竖瞳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带着那种淡漠、冰冷、俯瞰一切的亘古威压。自己身上的力量,属于传说中的神灵?而这股力量,却可能像一颗定时炸弹般随时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只是一个想要考上大学、为生病的母亲减轻点负担的普通学生,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神明?灵气复苏?觉醒者?还有那个充满恶意的神秘组织“暗渊”?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躲了多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或破空声,只有城市夜晚遥远的喧嚣和风吹过厂区金属垃圾发出的呜咽。确认暂时安全后,陈阳才拖着沉重、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极其谨慎地从藏身处爬出来。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不敢回那个暴露在萧雨视线范围内的家,只能选择在昏暗偏僻的街道和小巷里游荡,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缠绕着他。最后,他在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角落里,用身上仅有的零钱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和矿泉水,躲在附近公园角落的长椅上,狼吞虎咽地解决掉。
睡意最终战胜了警惕。在冰冷的公园长椅上,陈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睡眠极不踏实,破碎的梦境交织着金色的瞳孔、冰蓝的灵光和暗紫色的雾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和人群的喧哗声惊醒。天色已经蒙蒙亮。
“出什么事了?”陈阳揉着酸涩的眼睛站起身,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望去。声音来源似乎不远,就在隔着两条街的地方,那里是市里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型商业中心工地。
一种本能的直觉在内心躁动。陈阳咬咬牙,暂时压下了对萧雨的忌惮和对陌生力量的恐惧,快速融入人流,向那个方向跑去。工地外围已经被拉起长长的警戒线,闪烁的红蓝警灯格外刺眼。警察和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阻挡着好奇围观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仅仅是尘土和警笛的味道。
陈阳体内刚刚沉寂下去的“烛火印记”突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传递出模糊的警告和一丝...厌恶的情绪?
他立刻集中精神,运转那还不太熟练的感应。果然!在警戒线深处,那片刚刚完成主体结构的巨大混凝土框架区域,一股阴冷、污秽、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灵气”波动如同实质的烟雾般翻腾着!颜色是浑浊的、不祥的黑灰色!这种波动与他接触到的纯净灵气光点截然不同,充满了毁灭和混乱的气息。它们凝聚在一处地方,形成一个模糊的、扭曲蠕动的人形轮廓。
而在那片污秽气息的周围,他感应到了几股更熟悉的能量波动——其中一股冰蓝色的灵气尤为明显!是萧雨!她竟然也在这里?“天啊...太吓人了...”
“听说老王昨晚值班,人就这么没了...”“警察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别瞎说!肯定是意外事故…”
周围人群的议论断断续续地飘进陈阳耳中,让他心头一沉。“吸干了”?联想到那股污秽的灵能波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那东西...吃人?
就在这时,警戒线内爆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吼和物品碰撞的声响!紧接着,那片翻腾着污秽黑灰色灵气的区域,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黑影猛地从阴暗的角落高速窜出!它的速度快得超出常人视觉捕捉的极限,如同贴地飞行的黑色闪电,直扑向工地入口方向那几个还在试图维持秩序的辅警!
“小心!”陈阳脱口而出!”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纤细敏捷的蓝色身影后发先至,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挡在了那道黑影与辅警之间!
是萧雨!
她在空中灵巧地旋身,双手在胸前瞬息结印,速度快得几乎产生残影!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温度骤降,冰蓝色的灵光如同实质的水流般迅速汇聚,瞬间在她身前凝结成一面晶莹剔透、布满玄奥纹路的菱形冰盾!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道黑影狠狠撞在冰盾上!冰盾剧烈震荡,表面甚至出现细密的裂纹,但并未碎裂。巨大的冲击力让萧雨的身体也微微一晃,脚下坚硬的混凝土地面被踩裂开来。
这时陈阳才勉强看清那道黑影的真容:它勉强维持着模糊的人形,但身体仿佛由浓稠的、不断滴落的黑色粘液构成,散发出刺鼻的腐败气息。头部只有两个吞噬光线的空洞眼眶和一张裂开到耳根的、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没有四肢,只有延伸出的数条末端尖锐如矛的黑色触手!此刻,一根最粗壮的触手正插在冰盾中央!
”呜...哇——!”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尖锐嘶鸣,似乎被冰盾上的寒气所伤,疯狂地扭动挣扎,其他几条触手狂乱地抽打向萧雨。
萧雨眼神冰冷,毫无惧色。她左手维持冰盾,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瞬间绽放出极致的冰蓝寒芒!那寒芒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
“冰魄,破!”
一声清叱后,从指尖点出一点凝练至极的蓝色寒芒,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插在冰盾上的那条粘稠触手根部。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上冰块!伴随着刺耳的腐蚀声和怪物更加凄厉的惨叫,那根被点中的触手,从根部开始迅速蔓延上一层厚厚的坚冰,并且冰封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怪物当机立断,猛地自断那根触手!断掉的触手瞬间化为一股恶臭的黑烟消散。剩下的怪物躯体惊惶地后撤,但它周围的空气温度已然骤降,地面上、钢筋上、甚至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都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晶!冰蓝的寒气如同领域般扩散,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速度!
陈阳看得心脏狂跳,这就是真正觉醒者的力量?如此精准、强大、控制入微!那冰蓝的力量,是九天玄女?神话中的掌控冰雪之神?难怪如此凌厉!
然而,就在萧雨准备进一步施法彻底禁锢那怪物时,意外发生了!
两个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想要远离战斗区域的工人,慌不择路地闯入了那片弥漫开来的冰寒领域范围!
“啊!!救——”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肌骨,两人动作骤然僵硬,皮肤上迅速覆盖一层白霜,连呼救声都仿佛被冻结了!萧雨脸色微变,强行收回追击怪物的手势,左手印诀一变,分出一道冰蓝灵流,如同丝带般卷向那两个被冻住的工人,瞬间消融了他们身上的冰霜,将他们轻巧地送到了安全的警戒线外。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
那狡猾的怪物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空隙!
它猛地向地上喷吐出大团大团污秽粘稠的黑雾!黑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腐蚀性和精神干扰,连空气似乎都被污染了!萧雨撑开的冰寒领域也被这污秽黑雾侵蚀得滋滋作响!怪物趁着黑暗的掩护,主体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影,快如疾电般扑向工地另一侧无人看守的缺口!
它的目标,赫然是外围惊恐的人群!!
这一下变故太快!萧雨刚刚救下两人,根本来不及再次调动足够力量拦截!
眼看那扭曲的、散发着恶臭与死亡气息的黑影,就要突破警戒线扑入人群制造更大的伤亡!人群发出绝望的尖叫,仿佛已经能闻到那张裂开巨口中喷出的腐臭腥风!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
陈阳体内那沉寂的“烛火印记”,仿佛受到了那极致污秽与混乱气息的强烈刺激!无需陈阳主动呼唤,一股源自古老血脉深处的暴怒与威严被瞬间点燃!
轰!!!
陈阳的双眸骤然化为纯粹、炽烈、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竖瞳!狂暴的金色神火瞬间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不再是上次那种无意识的爆炸宣泄,而是在本能驱动下凝聚成一道凝练的、仿佛能焚烧万物罪恶的金色光束!
“邪秽...当诛!!”
一个如同九天神谕、带着无上威严和怒火的宏大音节,从陈阳口中爆发出来,响彻整个工地!这声音根本不属于他,更像是有位沉睡的伟大存在,借他之口发出了雷霆震怒!轰隆!
那一道仿佛由无数流动的太阳精粹构成的金色光束,后发先至,以贯穿一切的威势,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即将逃逸的怪物核心黑影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有的只是——
“嗤啦——!!!”
像是滚烫的火焰瞬间投入污秽的油潭中!
浓稠的黑雾仿佛遇到克星,发出凄厉尖锐、直刺灵魂的惨叫,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雪花般飞速消融!那扭曲的人形黑泥怪物,连一秒都没能抵挡,整个躯体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积雪,顷刻间气化、蒸发,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微微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迅速消散的、难闻的焦糊味。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一秒黑雾弥漫死亡临近,后一秒金光乍现金乌巡天,只余一片死寂。
全场寂静!
警察、工人、围观市民、以及刚刚救下两人回头的萧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和那如同神明降罚般的手段彻底震慑!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道站在人群外缘、身上金色光芒正在缓缓褪去的少年身影上。
阳光正好照在陈阳身上,他微微低着头,金色的竖瞳尚未完全恢复原状,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在光芒中显得有些朦胧。他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威严。
萧雨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看着陈阳身上还未散尽的灼热气息,又看向地上那一点点消散的、被彻底净化的焦痕,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震惊、难以置信、忌惮、困惑,甚至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得如同压抑火山的声音突然在萧雨耳边的微型通讯器里炸响,声音大得连几米外的陈阳都隐约听到了——个“靠”字。
“靠!!萧雨!怎么回事?老子刚连接到公共监控画面!那小子又爆发了?!还把一只快要成型的'蚀骨妖'给净化了?!他姥姥的,这他妈是新手?这‘烛火’亮得能把老子眼给闪瞎了!这力量控制力比训练营里那群学了七八年的废物点心强多了!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到底隐瞒了多少?!报告!立刻给老子详尽的报告!不然老子现在就过去把他抓回学院关起来!这潜力...老子要亲自带!”声音暴躁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和兴奋,赫然是属于那位远在学院却密切关注此地的“暴熊”莫山河!
萧雨面不改色,只是不动声色地按掉了通讯器里教官即将失控的咆哮。她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灵气在周身流动,将衣裙沾染的尘埃弹去。她迈开步子,直接无视了警戒线和围观的警察、人群,径直走到了仍在原地、努力平复体内翻腾气息与那“神言”余威的陈阳面前。
周围的警员下意识想阻拦,却被萧雨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再加上刚才那非人手段带来的心理冲击,竟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萧雨在陈阳面前站定,近距离看着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极大,但眼神深处那份震惊和茫然也是真实的。
她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冰蓝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清冷的声音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清晰响起:
“看到刚才那个东西了吗?那不是意外,那只是开始。”
“我叫萧雨,昆仑学院,特派外勤执行官。”
“陈阳,你体内那个让你又恐惧又无法掌控的东西,我们称之为‘神启印记’——神明留下的火种。它属于一位极其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其源头已湮灭于历史,暂时代号‘烛火’。S级潜力评级。”
“这个世界变了。灵气复苏,旧日的力量在回归,像刚才那种被污浊灵气催生或吸引来的‘异类’,我们称之为‘蚀妖’只是最底层的征兆。有像你这样的幸运儿被‘神明’选中,得到了馈赠。也有像‘暗渊’那样的疯子,试图窃取、扭曲、甚至奴役神明的力量,制造混乱与毁灭。”
“学院的任务,就是引导你们这些‘幸运儿’学会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吞噬;同时,找出并消灭‘暗渊’这样的威胁,以及...所有妄图破坏秩序的存在。“”她的话语简单直接,信息量却巨大,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在陈阳心上。
陈阳看着她,喉咙有些发干:“你...一直在监视我?”
萧雨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观察,评估,确保稳定。你昨晚的行动差点让自己陷入绝境。没有学院作为后盾,单独面对‘暗渊’或者更强力的‘蚀妖’,你会死得很惨,甚至会波及无辜。”她的话语冷酷而现实,直指要害。
陈阳默然。昨晚跟踪被发现时的绝望与惊惶,逃亡时的虚脱与恐惧,还有今早那差点吃人的怪物...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萧雨说的是实话。那个平凡的学生世界,已经在他触碰竹简的那一刻,永远地远去了。他不再是旁观者。
“S级潜力...却有可能炸死自己?”陈阳回想起仓库里莫山河的咆哮,艰难地开口。
“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神明’之力,本身就蕴含意志。无法理解,无法掌控,就会被其意志影响甚至反噬。失控、自爆,并非危言耸听。”萧雨毫不避讳,“加入昆仑学院,你能系统地学习关于神启印记、关于灵气、关于我们面对的敌人和世界的真相,有最好的导师和最先进的资源帮助你掌控这份力量。但这也意味着你将踏入另一个世界,接触真正的危险。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旦踏入,你的名字将被记录,你的命运将与‘神明’与‘复苏’紧密相连。”
萧雨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我无权替你做决定。但今天你目睹了‘蚀妖’,出手净化了它,哪怕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也意味着你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暴中心。你的身份很难再保密。”
她伸出手,不是邀请的手势,更像是一个给予信物的动作。她的掌心凭空多出一枚非金非玉、古拙冰凉的徽章。徽章造型简约,中央是一道抽象的、向上托举的双翼符文,环绕着一圈复杂难解的古老纹路。淡淡的、纯净的冰蓝色灵气在其中流淌。
“这是昆仑学院的临时通行印记。如果考虑清楚了...”她将徽章递向陈阳,表情依旧清冷,但语气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想活下去,想掌控你体内的力量,想知道你为何被选中...今晚九点之前,将它带在身上,到达印记为你指引的目的地。它会自动为你导航。记住,过了今晚九点,这枚印记将失效。若你选择放弃接触我们的世界...”萧雨的语气微微一顿,“学院将按照‘非核心潜在觉醒者’条例处理,不再主动联系,后续生死自负。当然,‘暗渊’会不会找到你,另当别论。”
说完,萧雨没再给陈阳任何提问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转身。冰蓝色的灵光在她脚下微微一闪,整个人如同融入晨光中的一道幻影,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工地外围复杂的街道中,留下原地一片狼藉和心绪翻涌的人群。
陈阳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触手冰凉的徽章。那上面的双翼符文和古老纹路微微发亮,仿佛在呼吸。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方向感透过徽章传递到他脑海中——指向城郊东南方的某个地方。
工地上,警察开始勘察现场,处理后续。围观的人们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向陈阳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如同在看一个非人的怪物。恐惧...茫然...一丝压抑不住的、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未来命运深切的不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陈阳捏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徽章。
阳光明媚,城市车水马龙。但在他眼中,这熟悉的街道已经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名为“神明”与“复苏”的阴影。一个平凡高中生的日常,在此刻,被彻底封存。
活下去?掌控力量?还是...在浑浑噩噩中等待可能到来的猎杀?
千头万绪,最终化为一个沉甸甸的选择题,压在了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心头。而手中那枚徽章微凉的温度,如同一条冰冷的蛇,提醒着他:命运的分岔口,已然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