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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敬的车队,就像一支打了败仗后,不甘心地试图重整旗鼓的残兵。旗帜是破的,车辆是旧的,就连拉车的马,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支车队,在离开山阳郡城时,毫不意外地,“偶遇”了陈氏的嫡子——陈宣。

陈宣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西域大宛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敬和他那几辆破车,脸上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毫不掩饰的戏谑。

“哟,这不是我们的公孙大老板吗?”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中满是讥讽,“怎么?城里的陶器卖不出去了,就想拉到外地去碰碰运气?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就你这堆没人要的破烂,拉到天边,也还是一堆破烂。”

他的身后,一众家丁发出了哄堂大笑。

公孙敬坐在车辕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陈公子说笑了。在下这点小本生意,能不能赚钱,就不劳您费心了。路途遥远,还请陈公子让个道。”

“让道?”陈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本公子今天心情好,非但不让道,还要亲自‘护送’你一程!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堆破碗,是如何在外面,碰一鼻子灰的!”

说罢,他一挥手,几名精壮的家丁便催马跟上了公孙敬的车队,一左一右,将其夹在中间,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解”。

陈宣的算盘,打得狠毒。他不仅要在经济上彻底绞杀公孙敬,更要在他最后的挣扎中,在精神上,给予他最沉重的、最公开的羞辱。他要让整个山阳郡的人都看到,与他陈氏作对,下场是何等的凄惨。

公孙敬没有反抗,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愤怒。他只是默默地,赶着马车,向着东方,缓缓行去。

这支诡异的队伍,一路向东。

公孙敬的车队,沉默而压抑。陈氏的家丁,则嚣张而快活。他们不时地用马鞭,故意抽打在公孙敬的货车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引来一阵阵哄笑。

他们不知道,每一次鞭打,都像是在抽打一个装满了黄金的钱袋。而他们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公孙敬的耳中,是如此的愚蠢,如此的可笑。

车队的目的地,依然是陈留郡。

但这一次,公孙敬没有再去找那位神秘的“红姐”。他选择了另一种,更加张扬,也更加震撼的登场方式。

他在陈留郡最繁华的、人流最密集的“通商大街”,以重金,租下了一个最显眼的铺位。他没有急着开张,而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将铺位装点得古朴而雅致。

第三天,锣鼓喧天。

在陈氏家丁那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公孙敬的“公孙陶器”铺,竟以一种极其高调的方式,盛大开业了!

开业的噱头,只有一个——“赏玩奇器,见证神迹”。

他将那些“双心碗”整齐地摆放在铺中,每一只碗旁边,都配有一壶滚烫的热水,和一壶盛着冰块的凉水。

他当着所有围观路人的面,将热水和冰水,分别倒入碗中。然后,他邀请路人,亲手触摸碗壁。

“诸位请看!此碗,名曰‘双心’!乃是我公孙家耗费三代心血,方才烧制成功的宝器!”公孙敬站在铺前,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信,“碗中有胆,腹内中空!盛滚汤于内,而碗壁不烫手!置冰块其中,而暑气不侵体!冬日保温,夏日保凉,此非神迹,何为神迹?!”

起初,路人们还半信半疑。但当第一个胆大的商人,亲手触摸到那只盛满了滚水,碗壁却只是温热的陶碗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天哪!是真的!真的不烫手!”

一声惊呼,点燃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前来,亲手验证。当他们发现,那碗中的水,过了许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温度时,整条通商大街,都彻底沸腾了!

“神了!这碗真的会呼吸!”

“快!给我来十个!不,二十个!这等宝物,带回去送礼,何等的体面!”

“这才是真正的奇货啊!”

人群疯了!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富商巨贾,此刻,都像抢购白菜一样,挥舞着钱袋,涌向那小小的铺位。

而公孙敬,却不急不忙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诸位,此等宝器,来之不易。每一只,盛惠……一金!”

一金一只碗!

这个价格,让现场的喧嚣,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一个来自京城的丝绸商人,便大手一挥:“我全要了!”

他知道,这种东西,根本不是用来装饭的。它是身份,是体面,是足以在整个贵族圈子里,引起轰动的新奇玩意儿!他转手卖给长安的王公贵戚,价格翻上十倍,都有的是人抢着要!

负责监视的陈氏家丁,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些平日里他们需要仰望的富商们,为了一个破碗,争得面红耳赤。他们看着公孙敬那小小的铺位,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抢购一空。他们看着那雪花般的金子,源源不断地,流入了那个他们一路羞辱、一路嘲笑的“败家子”的钱袋。

他们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被他们视为丧家之犬的公孙敬,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被万人追捧的“陶器大师”?那些被他们视为破烂的陶碗,怎么就成了价值千金的“宝器”?

其中一个家丁,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发疯似的,冲进人群,也抢购了一只“双心碗”,然后,不顾掌柜的阻拦,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只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陶碗应声而碎。

他想看看,这碗里,到底藏着什么妖法!

然而,碗碎之后,露出的,只是破碎的、双层的陶瓷结构。里面,空空如也。

不对!

家丁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在那破碎的内胆夹层里,看到了一些残留的……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细腻如沙,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家丁不解,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一股熟悉的、却又比他吃过的任何盐,都更加纯粹、更加鲜美的味道,瞬间在他的舌尖上炸开!

是……盐?!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了哭风坳为何戒备森严,明白了公孙敬为何要烧制这种结构古怪的碗,更明白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愚蠢!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被那只真正的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这哪里是在运陶器?

这分明是在用一种他们闻所未闻、想都想不到的方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次规模浩大的、利润惊天的——走私!

“噗——”

那名家丁,急怒攻心,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当消息传回山阳郡,传到陈万的耳中时,这位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老狐狸,呆坐在太师椅上,整整一个时辰,没有说一句话。

他那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他将案几上所有心爱的茶具,尽数扫落在地,发出一声犹如困兽般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屈辱的咆哮。

他知道,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败给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疯子”,败给了一只他亲手“护送”到目的地的……会呼吸的陶碗。

而公孙敬,则带着百金之富,和那来自陈氏家丁的、最响亮的“耳光”,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摇大摆地,踏上了返回山阳的归途。

经此一役,山阳郡的天,悄然间,已经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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