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敬！“
张志素越众而出，以手指其面道：“你率众持械闯宫，扰乱早课，究竟意欲何为！“
李志常静立原地，目光如冰。
望着赵志敬志得意满的模样，他反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蛰伏暗处的毒蛇既已现形，总好过继续潜藏伤人。
赵志敬不屑地瞥了张志素一眼，只是噙着冷笑。
紧跟在他身后的刘志聪立刻会意，上前一把将张志素推后几步，“滚开！”。
他这才继续前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登阶。
当他踏上重阳殿前的汉白玉石阶时，刘志聪又趋步上前，将一卷明黄帛书高举过顶，恭敬呈上。
“诸位同门听真！“
赵志敬抖开帛书，声如金铁交鸣，“今奉丹阳子马钰、长春子丘处机、玉阳子王处一、太古子郝大通四位师长联名手谕——“
大殿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赵志敬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继续道：“自重阳祖师开宗立派五十余载，我全真方能领袖道门。
此皆因教规森严，上下同心。
然今有逆徒尹志平，违逆师长，践踏祖训，更勾结古墓妖女意图不轨！“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高一分，到最后已是声震屋瓦：
“奉谕即废尹志平代掌教之职，由赵志敬暂摄掌教之位。
所有乱政，一概废除！待诸位师长回宫，再议改革之事！“
殿中一时寂然，唯有赵志敬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偌大的重阳宫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长春一脉的弟子们面如土色，几个年轻弟子手中的经卷“啪嗒“掉落在地。
玉阳一脉的弟子则交换着眼色，有人已按捺不住喜色。
其余各脉弟子交头接耳，议论声如潮水般渐渐漫开：
“这手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四位师长各奔西东，怎会联名下诏？“
“可尹志平勾结古墓妖女，践踏重阳教规总是事实！“
“我虽然也反对尹师叔与那小龙女结为道侣，却不信诸位师祖仅为此事，就废黜他代掌教之职！”
“你是说...”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就是要说，他赵志敬谋反！”
“你放屁！明明是尹志平乱教在先，我玉阳一脉是奉祖师旨意，拨乱反正！”
“呸！从古至今的奸臣，都是这么说的！”
“你才是奸臣！是尹志平的狗！”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不理广场上全真弟子们互相攻讦谩骂，赵志敬念完手谕，只是得意洋洋地盯着长春门人。
张志素、夏志诚、何志清等师弟此时已结成阵势，将李志常护在中央。
众人怒视石阶上趾高气扬的赵志敬一行，眼中如有烈火燃烧。
李志常面色虽平静，心中却是惨然：“师兄啊师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只是...要如何收场才好？”
“好一个'联名手谕'！“
五师弟夏志诚见二师兄沉默不语，早已压不住心中怒火，冷笑道：
“马师伯赴河南未归，师尊在临安斡旋，王师叔上月方启程往山东，郝师叔更是远在河北！
这般漏洞百出的矫诏，也敢拿来欺瞒全真上下？
赵志敬，你是把我们都当三岁孩童了吗？！“
夏志诚话音刚落，玉清宫首座王志谨与太清宫首座刘志恒，也联袂而出。
二人步履沉稳，行至大殿阶前，拱手一礼。
“赵师兄，诸位同门。“
王志谨不疾不徐道：“尹师兄代掌教之位至今两月有余，一直为我教改革殚精竭虑，
虽有接纳道侣之实，却并无叛教失德之处，
若仅凭一纸难辨真伪的手谕就要废立......“
他目光扫过道兵手中明晃晃的兵刃，“难道依仗的，就是这些刀剑吗？“
此言一出，原本乱哄哄的广场瞬间平静下来。
刘志恒扫了一眼全真弟子，也朗声道：“自古邪不压正！站在道德高点以理服人是一回事，仗着兵戈之利胁迫同门......“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两人的话语虽然不算激烈，却句句如刀，字字诛心。
一时间，就连玉阳一脉的弟子们也是面红耳赤，讷讷不语。
眼见太古和长真一脉的首徒站出来支持尹志平，丹阳和清净一脉弟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赵志敬依旧云淡风轻，只是将手轻轻一挥，朗声道：“既然你们质疑这份手谕的真假，那本座便请上一人，看他是如何说罢...”
话音未落，他身后人群左右分开。
一个青衫道人缓步而出，正是长春一脉三弟子甄志丙！
“三师兄？！“
长春弟子中爆出数声惊呼。
甄志丙面色苍白，却坚定地站在赵志敬身侧。
广场之上，哗然如沸。
清净一脉的女道士手中拂尘落地，丹阳弟子们面面相觑。
就连方才义正辞严的王志谨，此刻也瞳孔骤缩——谁人不知，甄志丙乃丘处机亲口夸赞的“至诚君子“？
这位向来颇具人望的长春三弟子，此刻竟成了最致命的倒戈一击。
“这个畜生...我宰了他！”
七师弟何志清平素与甄志丙最为要好，此时被至亲之人背叛，胸中热血仿佛要炸裂一般。
李志常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牢牢按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石阶上的甄志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且看他如何作态！“
甄志丙始终低垂着头，目光虚浮地落在广场青砖上，不敢与任何一位同门对视。
整个重阳宫鸦雀无声，数百道目光如芒在背，连香炉里升起的青烟都仿佛凝固。
他眉间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直到身后刘志聪暗中拽动他的衣袖，才猛地闭眼喊道：
“这份手谕......确是真的！“
“轰——“
这句话犹如天雷劈落，震得满场哗然。
尽管在甄志丙现身的那一刻，众人已隐约猜到结局，
可当这背叛之言真从他口中吐出时，仍让人感到一种荒诞至极的眩晕。
就连赵志敬都下意识挑了挑眉——这种看着他人背叛的感觉，果然奇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