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声绵长的吐息在石室内荡开，气流拂过石壁油灯，焰心猛地一颤，昏黄的光影在石壁上摇曳不定。
暗香浮动，似有还无，如初春夜露浸润过的兰草，清冽中透着一丝旖旎。
朱厚熜缓缓睁眼，眸中神光内敛，乍看与常人无异。
可若细观，便会发觉那瞳底似有云霞流转，恍若晨昏交替时天边最后一抹残照，明灭间暗藏玄机。
怀中人犹自酣眠，青丝如瀑散落锦衾，半掩着一段雪腻香肩。
她呼吸匀长，睫羽轻颤，恰似月里嫦娥醉倚琼枝，又像雨后海棠倦卧东风。
一缕发丝缠在朱厚熜指尖，凉滑如握着一泓夜色。
曾经莹润如月魄的寒玉床，如今已失了灵韵。
玉髓尽散，光泽尽褪，灰败如凡石，再无半分寒意渗出。
朱厚熜眸中隐有金芒流转，暗室诸物在他眼中纤毫毕现，本无需灯火照明。
那盏摇曳的油灯，不过是为怀中人留的一缕温柔。
他微微侧首，凝视枕畔玉颜。
七日来受鸿蒙紫气蕴养，小龙女肌骨更显通透，似冰雕雪塑般不染凡尘。
青丝铺陈如墨，映得肤光胜雪，呼吸间似有清辉流转，恍若姑射仙子谪落人间。
七日光阴，流转如电。
朱厚熜非但元阳未泄，反因采撷小龙女至纯真阴，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
正逆周天轮转不息，将天地元气吸入体内尽数炼化，在经脉中凝成道道鸿蒙紫气，氤氲如霞。
小龙女虽失元阴，却得紫气反哺。
气海深处，两株青莲幼苗亭亭而立，莲叶轻摇间，周身窍穴莹然生辉。
非但未见损耗，反似朝露润泽的雪莲，愈发清艳绝伦。
忆及这七日缠绵，从初时的生涩到后来的曲意承欢，朱厚熜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
“龙儿...“
他低唤一声，俯身含住那两瓣樱唇。
这一吻深沉绵长，似要将七日温存尽数倾注。
小龙女睫羽轻颤，玉臂不自觉环上他的脖颈，青丝铺散如瀑，与他的长发纠缠在一处，难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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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终南山的晨雾方才散尽。
融融暖阳漫过终南山巅，林涛簌簌，掀起层层碧浪。
沉寂多年的古墓石门忽的发出沉闷轰响，青苔簌簌落下，惊起几只栖鸟。
两道身影并肩踏出，衣袂当风。
但见——
墨玉道冠束起三千青丝，玄色道袍上青云暗纹流转，外罩的鲛绡纱衣在日光下泛起烟霞之色。
身侧素影翩跹，月华般的广袖随风舒卷，冰蚕丝带绕臂三匝，每一步都似踏在云霓之上。
男子广袖垂云，眉目间隐有紫气流转，女子素纱曳雾，眸中似含冰魄寒星。
二人不过拾阶而下，却教满山苍翠黯然，连那穿林而过的天风，都识趣地绕开了他们周身三尺。
两人沿着青苔斑驳的石径缓步而行，待行至山坪断崖处，脚下已是云海翻涌。
举目四望，层峦叠嶂依旧，却不知何时，那穿林而过的清风里，竟掺进了一丝肃杀之气。
朱厚熜目视山色沉默良久，玄色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重阳宫轮廓，轻叹道：“今日必见血光，你...还是留在此处罢。“
素衣少女侧立不语，只是那纤纤玉指已悄然攥紧他的袖角，再也不肯松开。
“何时学得这般惫懒？“朱厚熜失笑，指尖抚过她凝脂般的脸颊，“这般不听话，可是要受罚的。“
山风卷起小龙女鬓边碎发，露出她微红的耳尖。
良久，才听得一声细若蚊呐的回应：“...不怕。“
“嗯？“朱厚熜忽然捏住她挺翘的鼻尖，故作冷色。
“我说——不怕！“少女蓦然仰首，眸中映着天光，亮得惊人。
“哼！“朱厚熜甩袖作怒，眼底却漾开笑意，“待今夜再与你算账。“
云霞翻涌间，两道身影倏忽掠过林海。
玄青与素白交叠，恍若仙人执笔，在苍翠山峦间挥毫而就的一道墨痕，直指重阳宫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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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宫内，檀香氤氲。
晨钟暮鼓声中，李志常同往常一样，手持玉简拂尘，领着众弟子做早课。
只是今日他委实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所以《重阳立教十五论》念得格外艰涩，几次都险些错漏经文。
殿中诸脉弟子亦是神不守舍，不时有人将目光瞥向宫门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六师弟张志素最先察觉异样。
他借着整理道袍的间隙，目光隐晦地扫过最前排的三代弟子，而后不动声色地凑到李志常身侧，压低声音道：
“师兄，玉阳一脉三代弟子，除全志升、袁志可外尽数缺席。
长生一脉柳志静、张志立，太古一脉孙志中等人也未现身...“
李志常手中拂尘微不可察地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许志刚和林志远可在？“
张志素闻言心头剧震，急忙回身细看。
只见林志远垂首立于人群，却不见许志刚踪影。
“坏了！“张志素手中经卷“啪“地落地，“许志刚也不在，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之所以李志常旁人不问，专问许、林二人，源头正出自全真教改革。
此番全真教改制，实乃翻天覆地之变。
原有架构尽数打散，新设“三宫六司一院一阁“，权责分明却又相互制衡。
三宫者：
上清宫——执掌内省司、钱粮司，首座乃长春真人一脉的李志常；
玉清宫——统辖武备司、外省司，首座为太古真人一脉的王志谨；
太清宫——主管军器司、营建司，首座系长真真人一脉的刘志恒。
六司各司其职：
内省司掌教内日常，外省司理江湖往来；
武备司训道兵精锐，军器司管兵械制备；
营建司修宫观楼宇，钱粮司理财货收支。
长老院超然物外，除全真七子外，还有朱厚熜力排众议引入的小龙女位列其中，专司监察之责。
而内阁更是重中之重——由三宫首座、长老二人及掌教秘书二人，共七人组成。
凡教中大事，必经内阁决议，盖掌教金印方可施行。
正因如此，李志常方才特意问起许、林二人。
许志刚执掌武备司，麾下有新操练的三千道兵，是教中最大的一股力量。
林志远统辖军器司，重阳宫武库中的军械甲胄尽归其调配。
此二人若生异心，无异于将全真教的刀柄递与他人之手。
就在李志常与张志素相顾失色之际，重阳宫外突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哐当——“
宫门被重重撞开，杂沓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
殿中弟子纷纷起身，但见数百道兵鱼贯而入，玄色皮甲在晨光下泛着冷芒。
这些训练有素的武者分作八队，转眼间便控制了各处要道，举着雪亮的兵刃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大胆！“张志素道袍一振，排众而出。
他须发皆张，指着为首的道兵厉喝：“重阳圣地，岂容尔等持械擅闯？“
话音未落，道兵阵型忽如波浪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着紫金道袍的清瘦身影阔步而来，玉冠下的面容似笑非笑。
许志刚、柳志静、孙志中等一众缺席早课的三代弟子，如众星拱月般紧随其后。
“张师弟何必动怒？“来人轻抚腰间水火丝绦，声音满是得意，“是本座让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