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夜色如墨，街巷沉寂，唯有东市某处当铺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檐角铜铃轻响，似有暗流涌动。
李玄策立于街角阴影中，左手三枚算筹轻轻摩挲。他刚入城便察觉异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火药味，混杂着一丝铁锈气息。他眯起眼，目光落在前方那扇半掩的木门上。门缝间透出微弱灯火，却不见人影。
他缓步上前，靴底踏过青石板时发出极轻的摩擦声。还未靠近，一道低沉的闷响从屋内传出，仿佛有人倒地。紧接着，是算盘珠滚落的声音，清脆而凌乱。
李玄策身形一滞，右手已按在腰间的青铜罗盘上。他略一迟疑，抬手推开门。
屋内一片狼藉，案几倾倒，书卷散落。正中地上躺着一名老者，身着长衫，十指仍紧扣一柄斑驳的算盘。他的嘴角溢血，双目紧闭，显然是受了重创。三名黑衣刺客已然离去，只留下满地碎屑与几根断裂的狼毫笔尖。
李玄策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鼻息，尚有一丝微弱呼吸。他伸手翻开对方衣襟，果然发现几颗算盘珠已被淬毒，针尖般的裂痕中渗出黑色痕迹。
“陆九渊……”他低声唤道，语气不带情绪，却隐含一丝凝重。
就在此刻，门外马蹄声骤响，一人翻身跃下，脚步轻盈却不急促。片刻后，墨小鸢步入门槛，玄色劲装缀满齿轮，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她扫了一眼屋内情形，眉头微蹙：“唐门的手法。”
李玄策点头，站起身来，指尖划过算盘上的残珠，眼中寒意渐浓：“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破译的那封密信。”
陆九渊眼皮颤动，艰难睁眼，声音虚弱：“波斯商队……突厥密信……西市货栈……”
话音未落，他猛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出，随即头一歪，陷入昏迷。
墨小鸢皱眉：“毒性已经入心。”
李玄策没有回应，而是转身走向柜台后方的书架，抽出一本《河图洛书》，翻至一页残页，以朱砂笔在背面勾勒星图。他手指轻点，星宿轨迹缓缓浮现，竟与书中某段文字隐隐呼应。
他合上书册，将罗盘取出，以指尖血激活盘面。血色篆文浮现在夜色中，卦象缓缓成型：玉衡·小凶。
他闭目推演，脑海中浮现出一条路线——自蜀中而出，经西域，直抵突厥腹地。三处关键节点被标注，皆为唐门旧址或突厥据点。
“火器运输线。”他睁开眼，语气冷冽，“唐门叛徒，与突厥交易机关术。”
墨小鸢闻言，袖中鲁班锁微微震动。她不动声色地按住机关，低声道：“墨家不会容忍这种背叛。”
李玄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窗外：“你暴露了。”
墨小鸢瞳孔一缩，旋即反应过来——方才她冲入时，发动了“玄甲术”。周身浮现青铜甲胄，抵御了唐门暴雨般的毒针，但机关术的气息已然扩散，引来墨家巡哨注意。
“他们在北郊设哨。”她咬牙道，“必须尽快离开。”
李玄策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昏迷的陆九渊扶起，背负在肩上，语气温淡：“他还有用。”
墨小鸢没再说话，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埋伏后，率先推开后窗，跃上屋顶。李玄策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处钟鼓楼传来更声，子时将至。
两人穿行于长安深巷，避开巡逻官兵，一路向北。途中几次遭遇黑影潜伏，皆被墨小鸢提前察觉，借机关雀探路绕开。
终于抵达一处废弃烽火台前，此处荒草丛生，早已无人驻守。
墨小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李玄策：“你打算把他藏在这里？”
“至少比当铺安全。”他将陆九渊安置在角落，取出一枚银针刺入其手腕脉门，稳住毒性。
墨小鸢靠在石墙边，袖中机关雀悄然展开羽翼，开始扫描周围动静。片刻后，她低声道：“西北方向，三人，轻功极高。”
李玄策点头，手中算筹一转，已推演出敌人的方位与行动轨迹。
不多时，三道黑影果然出现在烽火台外，皆披墨色斗篷，胸前绣着一只半阖的眼睛图案——墨家巡哨。
为首之人身材瘦削，手持一柄细长软剑，目光冰冷扫视四周，最终落在墨小鸢身上。
“墨小鸢。”那人开口，声音沙哑，“你擅自使用‘非攻’机关术，违反祖训。”
墨小鸢神色不变，只是将袖中鲁班锁轻轻一拧，机关启动，脚下地面瞬间升起一层薄雾，遮蔽身形。
“我救人性命，何罪之有？”她反问。
那人冷笑一声，手中软剑一抖，剑锋嗡鸣：“规矩就是规矩。若人人像你这般行事，墨家早就亡了。”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出手，剑光如电，直取墨小鸢要害。
李玄策却在此刻迈出一步，左手算筹一挥，空中竟浮现出数道光影，精准挡下三道剑势。
“你们要的是她。”他淡淡道，“还是她的机关术？”
为首的墨家巡哨眼神一凝，显然没想到眼前之人竟能看穿他们的攻击节奏。
墨小鸢趁机拉开距离，袖中机关雀振翅飞起，监视敌人动向。
“李玄策。”那人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你不该插手墨家事务。”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李玄策语气平静，“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他指向远方，夜色深处，隐约可见一支骑兵队伍正在逼近长安北门，旗帜飘扬，赫然是突厥狼图腾。
墨家巡哨三人对视一眼，终是收剑退去，临走前冷冷撂下一句：“此事未完。”
待他们远去，墨小鸢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李玄策：“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退？”
“因为他们也看到了。”李玄策望着远处的骑兵，眼中寒光凛然，“突厥，真的来了。”
墨小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烽火台下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杀气逼人。
她握紧袖中的鲁班锁，低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玄策沉默片刻，将昏迷的陆九渊重新调整姿势，确保他能平稳呼吸。
“等天亮。”他说，“然后，去西市。”
墨小鸢点头，不再多言。
夜色更深，寒风呼啸。
远处的狼嚎，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