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长安街巷仍泛着湿气，青石板上的水渍映出灯笼的倒影。祠堂外风声渐歇，但李玄策眉心未展。
他将密信摊在膝头，指尖轻抚那行笔迹迟疑的文字，目光微沉。墨小鸢站在一旁，袖中三枚鲁班锁已被她无意识地拆解又重组。
“不是谢无欢亲笔。”她低声道，“但也不是普通伪造。”
“字里行间藏着另一层意思。”李玄策缓缓起身，将信纸对折两回，借着火光从背面看去，果然发现油墨痕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这是旧账册上残留的印痕……有人用废弃文书重写密信。”
墨小鸢皱眉：“谁会这么做？”
“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就是为了掩盖来源。”李玄策站起身来，将信纸收入怀中，“走吧，我们该去东市了。”
东市当铺灯火幽微，陆九渊正倚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珠子碰撞声清脆如雨。他抬头见两人进来，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道：“你们身上有血腥味。”
李玄策没有否认，直接将密信放在柜台上：“帮我看看这段文字。”
陆九渊接过信纸，眯眼扫了一眼，忽然手指一顿，低声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教坊司。”墨小鸢答道。
“呵。”陆九渊嗤笑一声，重新翻开信纸，指尖在某几段反复摩挲，“这不是苗语，是加密过的交易单据。若我没猜错，这是一份火器流向图。”
李玄策眼神一凝：“继续说。”
“他们用了‘六六三十六’的口诀嵌套，每六个词为一组，提取关键数字。”陆九渊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下数字排列，“再结合《推背图》残卷中的地理记载，我就能还原出具体地点。”
墨小鸢闻言，立刻从包袱中取出一卷残破绢帛，展开于桌面。
陆九渊盯着那些星图与卦象，片刻后摇头：“这不是全本，但足够用了。”
他提笔在纸上飞速演算，数列逐渐成形。突然，他停下手，神色变得凝重：“这个坐标……陇右道军械库。”
空气骤然凝滞。
李玄策沉默片刻，开口：“哥舒翰那边最近可有异动？”
“十日前，一封急报被截在途中。”陆九渊缓缓道，“内容不详，但据说与兵器失窃有关。”
墨小鸢咬牙：“唐门的人？”
“不一定。”李玄策目光深沉，“但能接触到这些信息的，只有内部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同时屏息。
陆九渊迅速将信纸收起，装作整理货物的模样。墨小鸢退入暗室，而李玄策则靠在窗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外面。
几个身影从门前匆匆走过，衣角露出一角绣着“毕”字的布片——正是前夜追击机关雀的不良人标志。
待脚步远去，李玄策才收回视线，低声对陆九渊道：“你刚才说，这份数字曾在唐门旧账册上见过？”
陆九渊点头：“三年前，我在一份货单上见过类似的编排方式。那时候，唐门还在江湖中低调行事。”
“现在呢？”墨小鸢从暗室走出，语气冷冽。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遮掩。”李玄策缓缓道，“有人想借火器之手，搅乱朝局。”
夜色更深，东市当铺已熄灯闭户，唯有二楼一间屋内还亮着微弱烛光。
李玄策独坐案前，手中天工演卦盘缓缓旋转。他以指尖血滴落其上，盘面浮现出血色篆文，卦象显现：玉衡·小凶。
他望着卦象良久，心中已有决断。
“你要亲自去陇右道？”墨小鸢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
“我去不合适。”李玄策将罗盘收入袖中，“你去。”
墨小鸢微微一怔：“为什么是我？”
“你擅长机关术，能避开沿途埋伏；而且，若真有陷阱，你需要第一时间察觉。”李玄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一枚鲁班锁放入她掌心，“若我三日未归，你就按这个顺序解开它。”
墨小鸢低头看着手中的机关锁，心头莫名一紧。
“你不打算告诉我，这把锁能打开什么？”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等你解开的时候就知道了。”李玄策转身，走向窗边，“现在，我得去找哥舒翰的密使。”
“等等。”墨小鸢忽然出声，“你打算怎么对付唐门？”
李玄策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该轻易交出去。”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日后，陇右道驿道上，尘土飞扬。
墨小鸢骑马疾驰，身后不远处，一只机关雀悄然跟随。她的眉头紧锁，前方驿站隐约可见几名身着黑衣之人，腰间佩刀皆刻有唐门标志。
她拉住缰绳，低声自语：“看来，你是对的。”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穿铠甲的骑士迎面而来，手中握着一封染血的信函。
“可是墨姑娘？”骑士高声问道。
墨小鸢点头。
骑士翻身下马，将信函递上：“节度使大人命我送来，请速阅！”
墨小鸢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纸张边缘，顿时脸色微变。
那是熟悉的笔迹——正是她在东市当铺见过的那种刻意掩饰的字体。
她缓缓展开信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陇右军械库，已失守。”
下一瞬，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墨小鸢猛地侧身，一支羽箭擦肩而过，钉入树干。她猛然抬头，只见驿站屋顶跃下数名黑衣人，刀光闪现，杀意扑面而来。
机关雀发出一声尖锐鸣叫，随即俯冲而下，双翼弹出细针，射向最前方的敌人。
墨小鸢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身后杀声四起。
她咬紧牙关，一手握住鲁班锁，一手抽出短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李玄策，你说得没错。”
“有些人，真的不该碰火器。”
马蹄踏碎尘土，身影消失在黄沙尽头。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一封新的密信正悄然送入东市当铺。
信封上，盖着一个模糊的印记——
唐门，叛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