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寿宴的喧嚣余韵尚未散尽,洛水河畔的玉莲工坊却已昼夜不息。巨大的铜釜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暗沉的光泽,盘旋的冷凝铜管如同蛰伏的巨蟒,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醉人的异香。匠人们轮班值守,汗水浸透粗布短褂,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亢奋。第一批“九重阁”香露的惊艳问世,如同给这新生的工坊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更让所有人看到了脱籍的希望。
赵知乐亲自监督着第二批香露的蒸馏。他站在炉火旁,跳跃的火光映着他额角那道在热气蒸腾下愈发显眼的疤痕,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琉璃观察窗内翻滚的混合液。牡丹的馥郁、沉香的厚重、龙脑的清冽在高温下交融升华,形成更加醇厚复杂的香氛。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已不再是单纯的芬芳,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心神摇曳的诱惑。
“火候再稳些!冷凝水勤换!”赵知乐的声音在工棚的嘈杂中依旧清晰。阿石应了一声,麻利地指挥两个匠人抬来新汲的冰凉河水,注入冷凝陶缸。白雾升腾,铜管末端,清澈如泉、香气更加凝练的“九重阁”香露一滴一滴,如同琼浆玉液,坠入洁白的细瓷瓶中。
“成了!赵师傅!这一批比上一批更香!”阿木捧着刚接满的一瓶,凑到鼻尖贪婪地嗅着,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赵知乐接过瓷瓶,指尖感受着瓶壁的微凉。他拔开软木塞,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复合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比第一批更加圆融、深邃,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笃定。这香露,便是他叩开更高层权力与财富之门的敲门砖。
“仔细分装,用新制的软木塞,蜡封务必严实!”他沉声吩咐,“王管事,备车。这一批,我要亲自送入府中。”
太平公主府,沉香阁。
此处非宴客之所,而是太平平日处理私密事务的书斋。紫檀木的书案上堆着几卷文书,博古架上陈设着几件古朴的玉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檀香,与窗外初春的花香交织。
太平公主李令月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赵知乐刚刚呈上的那瓶新制的“九重阁”香露。小巧的瓷瓶在她莹白如玉的指尖转动,瓶身温润,映着窗外透入的天光。她并未立刻打开,只是隔着瓶壁,感受着那若有若无、却丝丝缕缕钻入鼻息的奇异香气。
“此香……较之初品,更胜一筹?”她声音慵懒,目光却如同探针,落在垂手肃立在下方的赵知乐身上。
“回殿下,”赵知乐躬身,声音平稳,“小子调整了牡丹花瓣的配比,选用花蕊初绽、晨露未晞之时采摘,取其生机最盛。沉香屑研磨后,又以新法提纯的酒精浸润三日,取其醇厚精华。龙脑香则减量一分,增其清冽通透之感。三者交融,方得此香。”
太平公主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她终于拔开那枚用蜂蜡仔细封好的软木塞。
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凝聚了春日花园所有精华的馥郁香气,如同无形的潮水,温柔而霸道地席卷了整个沉香阁!那香气初闻是牡丹的华美雍容,细品之下,沉香的深邃底蕴缓缓铺开,最后,一丝龙脑特有的、如同高山冰雪般的清冽气息贯穿始终,涤荡心神,余韵悠长!竟将书斋内原本的檀香都压了下去!
饶是太平公主见惯了世间奇珍,此刻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奇异的香气浸润肺腑,仿佛连眉宇间那丝惯有的、挥之不去的阴翳都被这香气冲淡了几分。
“好!”她睁开眼,红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肯定。她将瓶塞重新盖好,指尖在光滑的瓶身上轻轻摩挲,目光再次投向赵知乐,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此物,予明日带入宫中。母皇近日心绪欠佳,或可解忧。”
赵知乐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能为圣上分忧,小子荣幸之至。”
太平公主不再多言,只挥了挥手。赵知乐识趣地告退。走出沉香阁,春日暖阳照在身上,他却感到后背微微发凉。献香于武则天?这既是天大的机遇,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若得圣心,一步登天;若有不喜,万劫不复!
翌日,大明宫,紫宸殿。
殿内焚着名贵的瑞龙脑香,青烟袅袅。武则天斜倚在铺着明黄锦褥的御榻上,身着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不易察觉的烦躁。案几上堆着高高的奏疏,她只随意翻看着,显然心绪不佳。
太平公主李令月盈盈步入殿内,身后跟着两名手捧锦盒的侍女。
“儿臣拜见母皇。”太平行礼,声音清越。
“令月来了。”武则天抬起眼,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份倦怠似乎淡了一分,“今日怎有闲暇入宫?”
太平微微一笑,示意侍女上前:“儿臣新得了一味香露,觉其清雅殊异,特来献于母皇品鉴,或可解乏清心。”她亲自上前,从侍女捧着的锦盒中取出那只赵知乐献上的细瓷瓶。
“哦?”武则天眉梢微挑,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她见惯了奇珍异宝,对香料更是挑剔,寻常之物难入法眼。
太平拔开瓶塞。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春神降临般的馥郁芬芳,瞬间在庄严肃穆的紫宸殿内弥漫开来!那香气仿佛有生命,温柔地拂过殿内每一个角落,将原本浓郁的瑞龙脑香巧妙地包容、转化,形成一种更加宏大、深邃、层次分明的香氛!牡丹的华贵、沉香的庄严、龙脑的澄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竟隐隐透出一种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武则天原本微蹙的眉头,在闻到这香气的瞬间,几不可查地舒展开来!她眼中那丝倦怠和烦躁如同被清泉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和……愉悦!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平手中的瓷瓶。
“此香……”武则天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何名?从何而来?”
“回母皇,此香名‘九重阁’。”太平恭敬答道,“乃儿臣府中一擅格物之道的清客所制。其心思奇巧,取牡丹之华、沉香之稳、龙脑之清,融汇而成。儿臣觉其气象非凡,故献于母皇。”
“九重阁……好名字!”武则天抚掌,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照亮了略显阴郁的殿宇,“此香清而不寒,馥而不腻,雍容华贵,气象万千!确比西域进贡的那些蔷薇露、苏合香更胜一筹!令月,你有心了!”
“母皇喜欢,便是此香造化。”太平垂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赏!”武则天心情大好,挥袖道,“赐南海明珠一斛,予你府中那位巧匠!告诉他,用心做事,朕不吝封赏!”
“儿臣代他谢母皇隆恩!”太平连忙谢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宫闱!女皇盛赞“九重阁”香露,赐下南海明珠!这消息在等级森严、信息闭塞的宫廷中,无异于一场地震!尤其当上官婉儿奉太平公主之命,将一批印着“玉莲斋”红莲标记、包装精美的香皂,以“公主殿下体恤辛劳”的名义,分赠给六尚二十四司有头有脸的女官时,这股震动瞬间化作了席卷整个洛阳顶级贵妇圈的滔天巨浪!
“听说了吗?圣上都赞不绝口的香露!”
“婉儿姐姐用的就是那‘玉莲斋’的香皂!那手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快!快去打听!哪里能买到?多少钱都行!”
“公主府的门路?谁能搭上话?我家夫人愿出双倍价钱!”
“……”
一时间,洛阳东西两市的香料铺子门可罗雀,贵妇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个神秘的“玉莲斋”上!公主府的门房被各府管事送来的拜帖和礼单淹没。郑嬷嬷的院子更是门槛都快被踏破,往日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管事们,此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只为求得一块“玉莲斋”的香皂或是一瓶香露的购买资格!
“玉莲热”,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洛阳的春天!
就在洛阳城内为“玉莲斋”疯狂时,千里之外的运河之上,一场危机正悄然逼近。
五艘吃水颇深的货船,组成一支不算庞大的商队,正沿着大运河缓缓南下。船头飘扬着一面不起眼的三角旗,旗上用墨线勾勒着一朵小小的莲花,正是赵知乐新组建的“驼铃商队”!
为首的大船上,赵知乐一身便于行动的短褐,迎风而立。他身后站着商队管事孙老七,一个曾在西域行商多年、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以及十名精悍的护卫。船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个钉得严严实实的樟木箱,里面正是首批运往扬州试水的“玉莲斋”精品——二十瓶“九重阁”香露,一百块特制香皂,以及五十盒珍珠妆粉。这些货物在洛阳已被炒至天价,此刻承载着赵知乐拓展商业版图的全部希望。
“东家,前面就是汴州地界了。过了汴口,再行几日便可入淮,直下扬州。”孙老七指着前方河道交汇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这一路还算太平。”
赵知乐点点头,目光扫过宽阔的河面。夕阳西下,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两岸村庄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但他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武承嗣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运河之上水匪横行更是众所周知。他这批货价值连城,无异于小儿抱金行于闹市。
“吩咐下去,今夜泊船靠岸,选个稳妥的河湾。值夜的人手加倍,警醒些。”赵知乐沉声吩咐。
“是!”孙老七应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船队缓缓驶入一处河道拐弯形成的天然河湾,背靠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船只下锚停稳,升起风灯。伙夫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起。护卫们分成两班,一班休息,一班手持兵刃,警惕地巡视着船队四周和黑黢黢的芦苇荡。
夜色渐深,河风带着水汽,吹得人肌肤生寒。除了河水拍打船舷的哗哗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四野一片寂静。
赵知乐和衣躺在船舱里,枕着硬邦邦的木板,却毫无睡意。他摩挲着腰间那枚“尚药局司制”的腰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太平公主的庇护、武则天的赏赐、洛阳的“玉莲热”……这一切如同梦幻,却又真实地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必须抓住这机遇,将“玉莲斋”的根基扎得更深、更远!扬州,这座富甲天下的东南巨邑,便是他商业帝国的第一块跳板!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
“嗖——!”
一支带着凄厉哨音的火箭,毫无征兆地从漆黑的芦苇荡深处激射而出!如同撕裂夜幕的毒蛇,狠狠扎在为首货船的桅杆上!浸了火油的箭簇瞬间爆燃!
“敌袭——!!”
凄厉的警哨声和护卫的怒吼几乎同时炸响!打破了河湾死寂的宁静!
“保护货船!”
“结阵!迎敌!”
孙老七的吼声在甲板上回荡。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瞬间从休息状态惊醒,抓起身边的刀枪弓弩,迅速向货船聚拢!火光映照下,只见数十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茂密的芦苇荡中钻出,划着轻便的快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商队猛扑过来!他们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和鱼叉,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凶狠的眼睛,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水匪!而且是人数众多、有备而来的悍匪!
“放箭!”孙老七一声令下!
护卫们手中的弓弩立刻发射!箭矢呼啸着射向逼近的快舟!几声惨叫响起,几条黑影栽入水中!但更多的水匪悍不畏死,顶着箭雨,已然靠近了货船!
“杀!”
短兵相接!刀光剑影瞬间在船舷边亮起!金属碰撞的铿锵声、怒吼声、惨叫声、落水声交织在一起!鲜血在火光下飞溅!
赵知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太平公主赏赐的一柄精钢短匕,背靠着货箱,紧张地注视着船舷边的厮杀。他虽有些拳脚功夫,但在这等凶险的混战中,自保尚且困难!
水匪人数众多,又是有备而来,攻势极其凶猛!商队护卫虽然精悍,但猝不及防之下,渐渐被压制!眼看就有水匪突破防线,跳上货船甲板,朝着堆满货物的船舱扑来!
“东家小心!”孙老七挥刀砍翻一个跳上船的水匪,急得大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商队中,一艘原本不起眼的、看似装载杂物的中型货船上,舱门猛地被撞开!五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他们动作迅捷如电,身形矫健得不可思议!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手中所持的,并非寻常刀剑,而是制式统一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狭长横刀!刀身弧度完美,一看便是军中利器!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脸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低喝一声,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太平府!清道!”
话音未落,五人已如猛虎下山,扑入战团!他们的刀法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无间,刀光过处,血花迸溅!那些凶悍的水匪在他们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间被砍翻一片!攻势为之一滞!
“太平府?!”赵知乐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太平公主竟然在他的商队里安插了暗卫!而且如此精锐!
那鬼面首领动作不停,一刀劈飞一个试图偷袭赵知乐的水匪,身形一晃,已如大鸟般掠至一艘水匪快舟之上!刀光如同匹练般横扫!
“噗噗噗!”
快舟上三名水匪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身首异处!鲜血染红了河水!
“撤!快撤!点子扎手!”水匪中有人惊恐地嘶吼起来!他们显然没料到商队里藏着如此煞神!
残余的水匪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抢劫,纷纷调转船头,拼命划桨,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芦苇荡深处仓皇逃窜!
鬼面首领并未追击,收刀入鞘,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冰冷的目光透过青铜面具,落在赵知乐身上,微微颔首,随即一挥手,带着其余四名暗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回那艘杂物船,舱门关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河湾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燃烧的桅杆发出噼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护卫们惊魂未定,看着那艘安静的杂物船,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孙老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走到赵知乐身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东家……您没事吧?”
赵知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他看着那艘杂物船,又看了看船舷边狼藉的尸体和血水,心中五味杂陈。太平公主的庇护,如同这暗卫的刀锋,冰冷而致命。她不仅给了他商机,更给了他保命的力量,但也将更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清理甲板,救治伤员,检查货物!”赵知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下令。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赵知乐则走向那艘杂物船,对着紧闭的舱门,深深一揖:“多谢诸位壮士援手!”
舱内毫无回应,如同死寂。
赵知乐也不在意,转身走向货舱。货物安然无恙,这让他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船舱角落一堆被水匪砍破的、原本装着普通药材的麻袋。
麻袋破裂处,散落出来的并非药材,而是一些用油纸包裹的、白色或淡黄色的粉末状物品!其中一包油纸破裂,粉末洒出,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带着辛辣和微甜的石粉气味!
赵知乐眉头一皱,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尖仔细嗅闻。那气味……他脑中警铃大作!这绝非普通药材!倒像是……传说中的禁药——五石散?!
“孙老七!”赵知乐厉声喝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孙老七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粉末,脸色瞬间大变:“这……这……东家!这不是我们的货!是……是临行前,一个山东口音的商人,塞了重金,托我们顺路捎带到扬州的‘药材’!说是……说是治风寒的!小人……小人该死!小人一时贪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五石散!朝廷明令禁止的邪药!走私此物,形同谋逆!
赵知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顺路捎带?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武承嗣?还是其他眼红“玉莲斋”的势力?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怒,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油纸包,厉声道:“把所有包裹都打开!仔细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护卫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拆开其他油纸包。除了五石散,大部分确实是普通药材。但就在检查最后一个包裹时,一个护卫从一堆甘草片底下,摸出了一卷用丝线捆扎的、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绢帛。
“东家,您看这个。”
赵知乐接过绢帛,入手微凉。展开一看,并非书信,而是一幅用彩色丝线织成的、极其复杂的文字图案!纵横交错,回环往复,字字珠玑,竟是一幅《璇玑图》的仿本!
《璇玑图》?前朝才女苏蕙所作的回文诗锦?怎么会混在药材里?
赵知乐心中疑窦丛生。他仔细端详着这幅图,手指在那些细密的文字上缓缓划过。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其中一句“伤惨怀慕增忧心”的“心”字时,感觉丝线似乎比别处略略凸起,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描摹过。
他心中一动,将绢帛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查看。只见那个“心”字的丝线纹理,似乎……被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在边缘处划出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新的裂痕?
是巧合?还是……某种暗示?
赵知乐猛地想起上官婉儿!那位以才情著称的女官!《璇玑图》正是她最擅长的文字游戏之一!这裂痕……这位置……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迅速收起绢帛,将地上的五石散粉末小心收集起来,用油纸重新包好,连同那幅《璇玑图》一起,贴身藏好。
“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外传!违者,严惩不贷!”赵知乐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些‘药材’……单独封存!孙老七,你亲自看管!待到了扬州,我自有处置!”
“是!是!东家!”孙老七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赵知乐走出船舱,重新站在甲板上。河风带着血腥和寒意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北方洛阳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夜。
洛阳的“玉莲热”如火如荼,运河上的刀光血影却揭示了繁华背后的凶险。上官婉儿以《璇玑图》传递的信息?五石散背后的黑手?太平公主深藏的暗卫力量?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蛛网,在他刚刚扬帆起航的商业征途上,悄然织就。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