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针与镰刀 第1章 铁拳砸劣布

作者:叶兴泰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7-09 13:4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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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在轰鸣。

不是十字坡黑店里那口炖着可疑骨汤的大灶,而是湖州织里镇千万台缝纫机、裁床、印花机组成的钢针丛林在咆哮。空气里没有包子的荤腥,弥漫着化纤粉尘、定型剂微甜微苦的化学气息,还有新布料展开时那股生涩的、属于工业时代的味道。

孙二娘就站在这片钢针丛林的心脏地带。她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峦,堵在“小飞鱼”童装厂原料仓库门口。一件洗得发硬、沾着机油污渍的工装外套紧绷绷地裹在身上,袖口撸到胳膊肘,露出小臂虬结的肌肉和几道歪歪扭扭的旧疤。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块刚送检的印花棉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嶙峋凸起,像一块块坚硬的顽石。昏黄的仓库灯光从她头顶斜射下来,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平日里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刘老四,”她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门外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是觉着我孙二娘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我‘小飞鱼’的牌子,是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

站在她对面的布料商刘老四,像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整个人缩成一团,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冷汗小溪般沿着鬓角往下淌,在油腻的衬衫领口晕开一片更深的湿痕。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怪响。

孙二娘猛地将那块布料狠狠拍在旁边的金属货架上,声音清脆得吓人。货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料子,透得像层窗户纸!这印花,指甲轻轻一刮就掉!拿这种东西糊弄我?糊弄穿我衣服的孩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震得仓库顶棚的灰尘都在簌簌下落,“在织里,在我孙二娘的地盘上,谁他娘的敢把歪心思动到孩子身上,动到我‘小飞鱼’头上——”

她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掀旁边的货架角,沉重的金属货架竟被她单手撼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架上的布匹卷稀里哗啦滚落一地。“我就让他知道知道,”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铁腥味,“当年十字坡的包子铺,是怎么开张的!”

仓库里死寂。只剩下门外永不停歇的机器轰鸣,还有刘老四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像垂死的耗子在啃木头。

“滚!”孙二娘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刘老四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仓库门口,连掉在地上的公文包都顾不上了。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更喧嚣的机器声浪。孙二娘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股暴戾的火焰渐渐沉下去,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她慢慢走到墙边,从一堆布匹后面摸出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相框,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面。

相框里,是十年前。她站在刚租下的破旧小厂房门口,叉着腰,笑容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旁边站着个男人,清瘦,戴眼镜,笑得温和腼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当家的…”孙二娘低哑地唤了一声,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丈夫的脸,眼神复杂地翻涌着,“这帮子黑了心肝的王八蛋…要是你还管着质检,一根线头都甭想蒙混过去…”照片里的男人只是温和地笑着,那笑容凝固在时间里,再也不会回应她此刻的疲惫和愤怒。

仓库顶棚悬挂的旧电视屏幕,无声地播放着本地新闻。画面一闪,切入一个奢华明亮的直播间。一个女人慵懒地靠在欧式沙发里,墨绿色丝绒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如瀑,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媚态天成。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精致的红唇。屏幕下方滚动着刺眼的标题:“‘金玉良言’再爆猛料,‘小飞鱼’童装深陷毒布疑云!”

金镶玉。

孙二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妖娆带刺的脸,胸膛里刚刚平息的火焰,如同被浇上了一桶滚油,轰然爆燃!十字坡的血气,织里的硝烟,在机器的轰鸣与数据的洪流中猛烈碰撞。时代的砧板已然换过,但落在上面的,依旧是滚烫的血肉与冰冷的算计。

暴雨,像天河倾泻,狠狠砸在湖州织里镇“小飞鱼”童装厂新刷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孙二娘的心头。办公室里没开顶灯,只有桌上那盏旧台灯顽强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浓重的黑暗。孙二娘庞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几乎要将那真皮填满、撑破。她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小块刚送来的印花棉布样,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嶙峋凸起,像一块块坚硬的顽石。

“刘老四,”她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窗外的雨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是觉着我孙二娘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我‘小飞鱼’的牌子,是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

办公桌对面,布料商刘老四像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整个人缩成一团,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冷汗混着雨水,小溪般沿着鬓角往下淌,在油腻的衬衫领口晕开一片更深的湿痕。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怪响。

“啪!”孙二娘猛地将那块布料狠狠拍在实木桌面上,声音清脆得吓人。台灯的光跟着狠狠一跳,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平日里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料子,透得像层窗户纸!这印花,指甲轻轻一刮就掉!拿这种东西糊弄我?糊弄穿我衣服的孩子?!”

刘老四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声音抖得不成调:“孙…孙老板…误会…绝对是误会!下批…下批我一定…”

“没有下批!”孙二娘霍然站起,庞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办公室的整个角落,投下的巨大阴影彻底将瑟瑟发抖的刘老四吞没。台灯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她宽厚、紧绷的肩膀轮廓。“你刘老四,还有你背后那帮子想趁水浑摸鱼的杂碎,都给我听好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在织里,在我孙二娘的地盘上,谁他娘的敢把歪心思动到孩子身上,动到我‘小飞鱼’头上——”

她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掀桌角,沉重的实木办公桌竟被她单手撼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桌上的笔筒、文件夹稀里哗啦滚落一地。“我就让他知道知道,”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铁腥味,“当年十字坡的包子铺,是怎么开张的!”

办公室死寂。只剩下窗外的暴雨,还有刘老四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像垂死的耗子在啃木头。

“滚!”孙二娘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刘老四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连掉在地上的公文包都顾不上了。

办公室厚重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刘老四仓皇逃窜的狼狈。孙二娘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股暴戾的火焰渐渐沉下去,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她慢慢坐回椅子里,沉重的身躯让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她伸手,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相框,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面。

相框里,是十年前。她站在刚租下的破旧小厂房门口,叉着腰,笑容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旁边站着个男人,清瘦,戴眼镜,笑得温和腼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当家的…”孙二娘低哑地唤了一声,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丈夫的脸,眼神复杂地翻涌着,“这帮子黑了心肝的王八蛋…要是你还管着质检,一根线头都甭想蒙混过去…”照片里的男人只是温和地笑着,那笑容凝固在时间里,再也不会回应她此刻的疲惫和愤怒。她猛地将相框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要把那无边的思念和痛楚也一并压下去。

窗外,雨势更猛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瞬间照亮了孙二娘脸上深刻的纹路,也照亮了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巨大电子屏幕——那是“小飞鱼”实时销售数据的战场。代表销售额的绿色曲线原本像一条昂扬的飞鱼,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鱼叉刺中,陡然一头栽向下方,刺眼的红色亏损数字如同喷溅的鲜血,在屏幕上狰狞地跳动。

孙二娘盯着那片刺目的红,脸上的肌肉绷得像块铁板。她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屏幕解锁,推送的消息像毒蛇一样缠了上来。

“‘小飞鱼’甲醛超标?黑心工厂专坑自家娃!”

“起球、掉色、开线!宝妈血泪控诉‘小飞鱼’!”

“扒一扒织里童装‘一姐’孙二娘的发家黑幕…”

每一条标题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她最看重的招牌。这些消息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个在各大短视频平台如日中天的直播间,“金玉良言”。

孙二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直播回放片段。屏幕瞬间亮起,一个女人慵懒地靠在奢华的欧式沙发里。她穿着剪裁极贴身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段,长发如瀑,精心打理过的卷曲发尾扫在雪白的锁骨上。一张脸堪称绝色,尤其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媚态天成,偏偏瞳孔深处又沉淀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冰冷和算计。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精致的红唇。

“……姐妹们,你们给孩子买衣服,图什么?”她的声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来,又软又糯,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却字字如刀,“图便宜?图好看?还是图一个安心?某些老牌子啊,仗着资格老,心也黑了。看看这检测报告,”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点了点旁边助理举着的文件,屏幕上立刻放大了一张布满复杂数据的图表,“甲醛!超标三倍!就这,还敢标榜A类标准?良心呢?被狗吃了?”

她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那双媚眼陡然锐利如针,直刺屏幕:“还有这面料,说是纯棉,一烧全是黑烟疙瘩!这种黑心工厂出来的东西,穿在孩子娇嫩的皮肤上…啧,想想都心疼!姐妹们,擦亮眼睛啊!别被某些‘老江湖’的虚名给骗了!有些人的心啊,比当年十字坡包子铺的砧板还脏!”

“砰!”

手机被孙二娘狠狠掼在桌面上,屏幕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直播里那张妖娆带刺的脸在破碎的玻璃后扭曲变形。孙二娘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十字坡!这骚狐狸精竟敢提十字坡!那是她孙二娘心底最深的疤,也是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金!镶!玉!”三个字从她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血腥味。

办公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助理小杨探进头,脸色苍白:“孙…孙总,技术部那边…查到了点东西。”

孙二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烧红的刀子:“说!”

“那几个在网上闹得最凶的账号…还有那家最早发布‘甲醛超标’消息的所谓‘独立测评机构’…”小杨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背后注册的法人代表,还有资金最终流向…都…都指向一家新成立的控股公司。那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叫…叫张青林。”

张青林!

这个名字像一道淬毒的闪电,狠狠劈进孙二娘的脑海!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深夜,那个一脸阴鸷、指着她丈夫鼻子骂“挡老子财路”的劣质布料供应商!就是这个人,被当家的严词拒绝后怀恨在心!几天后,当家的那辆小货车就诡异地冲破了国道护栏,翻滚着栽进了冰冷的苕溪水里…现场刹车痕干净得诡异…警察说是意外…可她孙二娘一个字都不信!就是张青林!是他害死了当家的!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她狠狠咽了回去。十年了!这个名字,这张脸,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记忆深处。现在,张青林的女儿?那个靠着扒人黑料、煽风点火起家的网红金镶玉?她竟然是张青林的种?!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成一条烧红的铁链!劣质布料(刘老四背后是谁?)、网络黑潮、精准打击、还有十字坡的旧事…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复仇!张青林死了,他的女儿,金镶玉,接过了那把淬毒的刀!

新仇旧恨,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孙二娘血管里奔涌咆哮,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抽屉深处,冰冷的金属幽光一闪——那是一把厚背薄刃、保养得极好的剁骨刀!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早已被岁月和汗水浸染成深褐色。

她一把抓起刀,沉甸甸的,熟悉的冰冷触感从掌心直刺心脏。没有一丝犹豫,她抓起椅背上搭着的一件黑色雨披,往身上一裹,巨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煞气,像一道移动的黑色山峦,撞开办公室的门,冲进了门外狂暴的雨幕中。

织里镇边缘,“金玉良言”直播基地所在的独栋小楼,在暴雨中像一座孤岛。华丽的霓虹招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孙二娘的车如同一头失控的钢针野兽,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巨大的哗啦声,一个急刹粗暴地停在紧闭的雕花铁艺大门前。引擎都没熄火,她已推开车门,裹挟着风雨和戾气,几步冲到门前。

“金镶玉!给老娘滚出来!”炸雷般的怒吼穿透雨幕,狠狠砸在紧闭的门板上。没有回应。只有雨水疯狂敲打铁门和地面的喧嚣。

孙二娘眼中戾气暴涨,后退半步,凝聚起全身的蛮力,抬脚——就在她蓄势待发的瞬间,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竟“咔哒”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门内泄出暖黄明亮的光线,瞬间刺破了门外的黑暗雨幕。金镶玉就站在那光晕里。她依旧穿着那身墨绿丝绒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脸上没有丝毫孙二娘预想中的惊慌或挑衅,反而平静得可怕。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地倒映着门外风雨中提刀的身影。

更让孙二娘心头一凛的是,金镶玉手里捏着的,不是防身的武器,也不是报警的手机。而是一沓厚厚的、打印出来的文件。

“母夜叉,”金镶玉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慵懒的腔调,却像浸透了冰渣子,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清晰地穿透哗哗的雨声,“十年了,你还是只会提着把破刀喊打喊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晃了晃手中的文件,“你拳头再硬,骨头再韧,打得过这个吗?”

她往前一步,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阶上,清脆作响。暖黄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她手中文件最上面一页的标题。那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天鹰资本”。

“看看清楚!”金镶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你以为是我在搞你?错了!我们两个,都不过是别人砧板上快死的鱼!‘天鹰资本’!华尔街来的秃鹫!他们要的不是搞垮一个‘小飞鱼’,或者一个‘金玉良言’!”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孙二娘震惊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他们要的,是整个织里的童装产业链!用最低的价格,一口吞下!你和我,孙二娘,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流干最后一滴血,正好给他们清场!省力又便宜!”

金镶玉猛地将手中那沓文件狠狠摔在孙二娘脚下。纸张散开,瞬间被门廊溅入的雨水打湿,模糊了上面的图表和数字,但那些巨大的跨国并购案例名称、那些令人窒息的财务杠杆分析、还有针对“小飞鱼”和“金玉良言”详尽的财务弱点和市场攻击路径推演……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孙二娘的视线。

“华尔街的镰刀,悬在你我头顶,”金镶玉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厉,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你手里的破刀,挡得住吗,母夜叉?!”

冰冷的雨水顺着孙二娘的雨披帽檐不断淌下,流进脖颈,却浇不灭她心中那团因仇恨而熊熊燃烧的烈火。然而,金镶玉摔在她脚下的那沓纸,那上面冰冷残酷的字眼——“天鹰资本”、“杠杆收购”、“清场”、“吞并”——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污水,兜头泼下,让她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刺痛。

华尔街的镰刀?

孙二娘握刀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虬结。刀柄粗糙的缠布深深勒进掌心,带来一丝麻木的痛感。她死死盯着金镶玉那张在门廊暖光下美艳却冰冷的脸,那双媚眼里此刻燃烧的,竟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和…不甘?

“你放屁!”孙二娘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试图驱散心头那瞬间蔓延开的寒意,“张青林的贱种!少跟老娘玩这套声东击西的把戏!你爹的债,今天老娘就跟你算清!”她作势就要提刀上前。

“算清?”金镶玉猛地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哈哈哈…孙二娘!你真是蠢得可怜!你以为张青林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孙二娘的心口!她冲势猛地一滞,瞳孔骤然收缩:“你…你说什么?!”

“我爹?”金镶玉脸上的笑容扭曲着,带着刻骨的怨毒,“你以为他十年前是逍遥法外?哈!他不过是比你先一步,成了人家资本游戏里一颗碍眼的、被随手碾死的棋子!”她指着地上湿透的文件,“‘天鹰’!就是‘天鹰’的前身!当年看中织里这块肥肉,想低价吃下整合!是你那个死鬼丈夫,还有我那个蠢爹,一个不肯卖厂,一个不肯压价供货,双双挡了人家的路!”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真实的痛苦,“刹车失灵?意外?骗鬼去吧!那根本就是一场‘意外’安排的清洗!”

孙二娘如遭雷击,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十年前丈夫冰冷的遗体,刹车踏板上那干净到诡异的痕迹,警察无奈摇头说“证据不足”的叹息…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金镶玉尖厉的指控,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炸裂!难道…难道当家的…也是…

就在这时——“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得令人心悸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重重雨幕,像冰冷的铁爪,猛地攫住了整个空间!红蓝两色刺目的光芒在密集的雨帘中疯狂旋转、闪烁,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这栋灯火通明的直播小楼!几辆警车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粗暴地撕开雨幕,急刹在孙二娘的车后,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车门几乎同时打开,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几个身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迅速下车。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肩章和裤脚,却丝毫不影响那股冷硬肃杀的气势。为首的一名警官和一个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在门口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身上。

“孙二娘?金镶玉?”警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雨夜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人实名举报你们涉嫌商业诽谤、不正当竞争,并可能涉及严重经济问题!请立即配合调查!”

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被雨水浸透的“天鹰资本”文件,又缓缓抬起眼,视线在孙二娘手中紧握的剁骨刀和金镶玉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冷漠,仿佛在看两只掉进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进孙二娘的眼睛,带来一阵模糊的刺痛。她用力眨了一下,试图看清那个西装男人的脸,却只捕捉到他嘴角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刀锋掠过冰面留下的寒光。

“天鹰…”孙二娘喉咙里滚动着这两个字,如同含着烧红的烙铁。剁骨刀的冰冷触感还在掌心,沉甸甸的,曾是她最熟悉的力量倚仗。可这一刻,这陪伴她砍过劣质布料、砸过黑心作坊的铁器,却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它砍不断那西装男人眼中无形的网,也劈不开这笼罩织里、来自大洋彼岸的森森寒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刀的手指。沉重的刀身“哐当”一声砸在湿漉漉的水泥台阶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那声音不大,却像丧钟的尾音,敲碎了她仅凭匹夫之勇横冲直撞的十年。

旁边,金镶玉旗袍下挺直的脊背,也在警灯闪烁的蓝红光芒和那西装男人冰冷的注视下,难以察觉地微微晃动了一下。她精心描画的眉眼间,那股子刻意为之的妖娆媚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剥开所有伪装的惨淡和同样深切的惊悸。她看着地上那把刀,又猛地抬头看向雨幕深处那几辆沉默的黑色商务车,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警笛还在尖锐地嘶鸣,撕裂着暴雨的喧嚣。雨点更密了,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冰冷巨网,沉甸甸地压下来,笼罩着“小飞鱼”,笼罩着“金玉良言”,笼罩着整个灯火阑珊却又暗流汹涌的织里镇。远处,那些高低错落的厂房轮廓在雨雾中模糊不清,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而来自大洋彼岸的资本秃鹫,它们的羽翼阴影,已经无声地覆盖了每一片鳞甲。冰冷的警灯红光,在雨帘中诡异地扭曲、蔓延,像一条条悄然收紧的血色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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