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飞雨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墨居仁的心上:
“其一,下位者不可夺舍上位者!修为低者,妄图占据修为高深者的躯壳,只会被其强大的元神反噬,魂飞魄散!”
“其二,一人一生,仅有一次夺舍之机!此乃天道法则,绝无例外!他哄骗你夺舍韩立,无论成败,你都再无轮回之望!”
“其三,”历飞雨的目光扫过墨居仁那毫无灵力波动的身体,如同宣判,“凡人,不可夺舍修士!你体内灵力空空如也,一丝法力也无。纵然他教你那邪门的‘七鬼噬魂术’,强行凝聚阴魂之力,也不过是让你那凡俗灵魂暂时沾染一丝阴气,能离体稍作徘徊罢了。这点微末之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一到,便会自行消散于天地之间,连做孤魂野鬼的资格都没有!真正的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历飞雨每说一条,墨居仁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一下。当“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八个字落下时,他眼中那最后一丝支撑着的不甘和愤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灰败。原来,自己拼尽一切、忍辱负重、算计半生,所求的竟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绝路!一个早已被设定好的、魂飞魄散的祭品!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至于你身上的伤……”历飞雨话锋一转,看着墨居仁胸前塌陷的肋骨和那衰败的气息,“余毒盘踞多年,早已深入骨髓窍穴,我无法根治。”
墨居仁的眼神猛地一颤,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亮起。
“但,”历飞雨话未说尽,“让你恢复本来的容貌,祛除这毒伤带来的枯槁表象,尚能做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陈述着事实:“以你现在的身体根基,即便祛除了表面的毒伤影响,恢复原本样貌,也至多……再有两三年的寿元。”
两三年……墨居仁的嘴唇无声地哆嗦着。嘉元城……娇妻爱女……自己那如日中天的基业……他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怒骂,想哀求……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化作了喉间一声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疲惫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沿着眼角深深的沟壑滑落,浸入花白的鬓角。
反抗?质问?还有什么意义?眼前这个他一手引入门墙、却早已看不透深浅的徒弟,掌握着他的生死,更洞悉了他所有的秘密和绝望。此刻的他,不过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除了默然接受这唯一可能的“恩赐”,他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三日,神手谷内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历飞雨成了墨居仁唯一的“医者”。他并未动用太多灵丹妙药,只是每日以自身精纯的十一层火属性灵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缓慢而持续地梳理、修复着墨居仁被毒素和重伤双重摧残的经脉与肌体。韩立偶尔会沉默地在一旁递送些温水,张铁则负责清理房间和更换染血的绷带。
随着历飞雨灵力的持续注入,墨居仁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渐渐淡去,如同枯木逢春。那层如同树皮般干枯褶皱的皮肤,竟奇迹般地开始舒展、恢复弹性。灰败的头发重新透出乌黑的光泽,深深凹陷的眼窝也渐渐饱满。当第三日黄昏的最后一缕灵力从历飞雨指尖收回时,躺在床上的,已不再是那个形如槁木的垂死老者,而是一个面容依稀可见昔日俊朗、只是异常苍白憔悴的中年人。
只是他胸前那被张铁一拳轰塌的右肋骨,依旧需要漫长的静养。剧烈的疼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将他牢牢禁锢在这张床上,也禁锢在了神手谷这片他原本视为跳板、如今却如同囚笼的山谷里。
恢复了容貌的墨居仁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神手谷葱郁的山色。眼神空洞,再无半分昔日的深沉算计或阴鸷狠厉,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木然。偶尔,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会在他眼底深处闪过,那光芒里,映不出谷中的草木,映不出眼前的三个徒弟,只映着遥远的嘉元城,以及城中那无法触及的妻女身影。他现在只想能快些行动自如,早日回家。
墨居仁在神手谷养伤的时日里,小院的气氛沉闷得如同凝滞的水。他终日倚在床头,对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出神,那恢复了几分俊朗却毫无血色的脸上,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嘉元城的繁华与妻女的笑语,成了遥远而破碎的幻影,被这山谷的寂静无情吞噬。
这日午后,院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柴扉被推开一条缝,探进一张精明中带着几分讨好的脸,正是七玄门中消息颇为灵通、专司跑腿打探的弟子,人称“小算盘”的小算盘。
小算盘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院内,看见只有靠在窗边木然望天的墨大夫,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堆起更热切的笑容,几步小跑到正在院中石桌上用炭笔勾画着什么的历飞雨跟前。
“历师兄!”小算盘压低了声音,带着邀功般的兴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略显粗糙的黄纸,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您一年前托付的事,有眉目了!小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好几个跑镜州那条线的老行商,总算摸清了!”
历飞雨放下炭笔,接过黄纸展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炭笔画着简易的山势走向,旁边标注着几个地名,中心位置用朱砂圈出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写着三个字:金光观。
“镜州和南边蛮人地界交界的野狐岭深处,”小算盘指着地图,语速快而清晰,“那地方偏得很,瘴气重,本地人都很少去。那道士就在岭子最高的鹰愁崖上起了座道观,就叫‘金光观’,自号‘金光上人’。听一个差点折在里面的老猎户说,那道士邪乎得很,养的几只扁毛畜生眼睛都是红的,看人一眼就让人浑身发冷!小弟谨记师兄的吩咐,只远远确认了地方,连岭子都没敢上,更不敢打草惊蛇了。”他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历飞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历飞雨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片刻,指尖在那“金光观”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冷意。他收起地图,抬眼看向小算盘,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许:“嗯,做得不错。消息很及时,位置也够详细。”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两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温润,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又摸出两锭十两的官银,放在石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答应你的酬劳。”
小算盘的目光瞬间被那两瓶丹药牢牢吸住!作为常年混迹江湖底层的弟子,他太清楚这瓶子上刻着的简易龙纹代表什么了!黄龙丹!江湖上人人打破头争抢、传说中能增长内力、疗伤续命的圣药!七玄门高层都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喉咙发干,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再看那两锭白花花的官银,二十两,足够普通人家舒舒服服过上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