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打工的那些年 第23章 靖康

作者:风而非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9 01: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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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京畿官道,夯土路面被多日的晴空晒得发白,踩上去有细微的浮尘扬起,道旁槐杨的枝叶半凋,枝干在澄澈的秋阳下勾勒出遒劲的线条。

离家渐近,沈家商队一行人的脚步也愈发轻快,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开封府熟悉的烟火气。

赵五牵着他那匹健硕的枣红马,走在陆珩的马车旁,嘴里叼着根草茎,脸上挂着闲适的笑,他瞅了眼车厢,又看看自己的坐骑,忍不住再次撺掇:“陆兄弟,您真该试试!这都到京畿路了,太平地界,连个剪径的毛贼都少见!骑马多痛快,比闷在车里强百倍!您瞧我这‘赤焰’,性子温顺着呢!”他拍了拍马脖子,那马儿配合地打了个响鼻。

车厢里,陆珩无奈地笑了笑,隔着帘子回道:“赵五哥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骑术实在粗浅,怕摔下来贻笑大方,还是坐车稳当些。”

这倒不是自谦,他两世为人,都未曾骑过马,实在是没有半点经验。

阿禾从旁边马车探出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五的马,又看看哥哥的马车,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沈疏影坐在她身旁,帷帽轻纱后的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弯起,车外这份难得的轻松,驱散了连日奔波的沉闷。

就在这闲适的当口,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贴着地皮滚来,那蹄声又密又齐,裹挟着一股子刀头舔血的煞气,绝非商旅!

“让开!速速清道!”一声腔调古怪的呵斥劈空而至!透着不容分说的蛮横。

赵管事脸色骤变,想都没想就挥手高喊:“靠边!快!”

商队慌忙将车马赶向道旁浅草碎石,护卫们笑容凝固,手瞬间按上刀柄,警惕地望向烟尘腾起的方向。

铁流般的队伍眨眼即至,霸道地占据官道中央。

最扎眼的,是拱在外围那几十骑!

厚重的铠甲在秋阳下泛着冷硬的铁光,禁军头盔下的脸木得像块石头,手里斜指的长枪尖儿闪着寒星。

这森严的阵仗,明摆着告诉旁人,拱卫的绝非寻常的人物!

在禁军铁壁般的护卫圈内,有三名骑士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身形异常魁梧,穿着厚实的翻毛皮裘,剃光了前额与头顶,只留脑后一丛浓密头发,用森白的骨环紧紧束成一根粗壮的辫子,腰间挎着形制奇特的弯刀,眼神锐利而漠然,扫过道旁避让的沈家商队时,如同看一块丢在路边的石头。

队伍核心,是一辆由两匹健马拉着的青帘帷布马车,样式厚重古朴。

马车前后,紧跟着两名身着宋人官服的官员,他们脸上神态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正小心翼翼地对马车内说着什么,姿态放得极低。

“磨蹭什么!速速让开!”其中一名官员陡然换上一副厉色,对着商队方向呵斥,脸上尽是不耐烦。呵斥完,又立刻侧身,朝着青帘马车挤出卑微的笑容。

恰巧一阵秋风打着旋儿卷过官道,猛地扬起一片尘土!

“呼——!”

风沙扑面,众人本能地侧头闭眼,这股邪风,猛地掀起了陆珩马车侧面松动的布帘一角,同时吹动了对面那辆青帘马车的车窗帘子!

布帘翻卷的瞬间,陆珩的目光恰好因风沙迷眼而投向车外;而对面的马车里,一道视线也正透过那掀开的缝隙,淡漠地扫视着。

两道目光,就在这尘土飞扬的间隙里,猝然碰撞!

青帘马车内光线昏暗,一张棱角分明、如寒风雕琢过的冷硬面孔隐现,约莫四十上下,最慑人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与陆珩视线相撞的刹那,那冰封的潭面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是好奇,也不含敌意,而是纯粹的、观察猎物般的审视!

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窜上陆珩的脊背!

他的脑子像是被人用无形的冰锥狠狠的扎了一下,无数混乱、惨烈、带着血腥铁锈味的碎片“轰”地炸开:冲天的火舌舔舐着雕梁画栋,破碎的城墙在哀嚎里倒塌,绝望的哭喊撕裂天空……

“嘶聿聿——!”

或许是风沙惊扰,或许是那冰冷目光的无形威压,陆珩所乘马车的驽马猛地发出惊惧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车厢剧烈地摇晃!陆珩尚猝不及防下,整个人因为惯性狠狠撞向车厢内侧硬木车壁,疼得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手中的书卷也脱手飞出。

“吁——!稳住!”赵五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来,连同驾车的马夫一把死死拽住惊马的辔头,同时用肩膀顶住摇晃的车厢,厉声呵斥着马儿。

车厢总算稳住,陆珩扶着车壁,脸色有些发白,生理的疼痛与脑海中残留的恐怖幻象交织在一起,令他一时喘不过气,需要暂时缓一缓。

对面的青帘马车里,那道冰冷的视线在陆珩狼狈的身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风停了,帘子重新落下。车内,一个生硬、带着砂砾质感的声音低声响起(女真语):“你在看什么?”

先前与陆珩对视的那人,收回目光,脸上毫无波澜(女真语):“没什么,一个连马车都坐不稳的宋人。”此人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深入骨髓的轻慢。

宋朝官员连声催促,使团队伍骤然加速,卷起漫天烟尘,朝着西边官道尽头绝尘而去。

“陆兄弟!您怎么样?伤着没?”赵五急切地探身进车厢。

陆珩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无妨,多谢赵五哥。”

“呸!狗仗人势的辽狗!装什么大尾巴狼!”忽有一人朝着烟尘弥漫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满脸愤恨。

这声骂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定是辽邦来的杂种!瞧那鬼剃头!”

“仗着有禁军开道就耀武扬威!什么东西!”

“看把陆先生惊的!真他娘晦气!”

“辽狗都该死!早晚王师北征收拾他们!”

商队上下几乎都认定那是嚣张的辽国使者,言语间充满了刻骨的敌意,只有队伍里一两个老江湖,瞅着那独特的发辫和装束,眉头紧锁,眼神惊疑,但在群情激愤中终究没开口。

“莫要再吵了,赶路要紧。”沈疏影的声音从帷帽后传来。

赵管事闻言颔首,扬鞭轻抽马背:“走了!”商队重新动起来,方才的愤懑如烟尘般被秋风吹散在身后。

过了两处挂着“驿”字木牌的亭舍,脚下的路豁然变了样,青石板取代了夯土,路上往来的车马骤然密集。车轮嘎吱、铜铃叮当、马嘶人语混响,空气里飘着牲畜膻气、新布浆味、炊饼麦香,甜腻的香粉混着市井汗水。

车队汇入入城的洪流,慢慢挪到巨大的“南薰门”下。穿过阴凉的城门甬道时,风声骤变,仿佛一头扎进了沸腾的汤锅,眼前骤然炸开一片繁华,连见惯了现代都市的陆珩都有些愣神。

笔直的御街宽得惊人,一直通到远处雾气蒙蒙的皇城根,两侧红漆杈子,将车行道与步行道隔开。

路旁楼宇朱柱雕梁,檐角挑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咚”作响,各色招幌争奇斗艳,流光溢彩的蜀锦、鎏金的酒楼字号、彩绘的药铺标识……层层叠叠遮了半条街。

街面上的人比河滩的沙子还多,戴珠钗摇曳的仕女、锦袍飘洒的士人、袈裟朱红的高僧、幞头紧裹的胥吏、吆喝的小贩、摇鼓的货郎、指指点点的蕃商……

“哥哥,你快看!那楼飞起来了!”阿禾扒着车窗惊呼,小手指着州桥方向。

陆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州桥东岸立着座彩画欢门,朱红柱子支起层层叠叠的飞檐,最顶上竟有座悬空的露台!红绸在风里飘动,如同火焰,几个穿着彩衣的艺人正在上面翻跟头,手里的旗子甩得“啪啪”响,离地足有数十尺高,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叫好声浪差点掀翻棚顶。

“天南地北,都聚在这儿了……这就是东京啊!”赵五勒住枣红马,喃喃自语。马儿也像是被这热闹熏醉了,打了个响鼻,蹄子在青石板上轻快地磕着。

沈疏影轻轻掀起帷帽一角,清冷的目光掠过熟悉的街景,落在御街尽头那片巍峨的宫阙上,睫毛微微颤动。

陆珩深吸一口气。古籍里的“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虹桥卧波,市肆林立”,此刻全活了过来,在他眼前铺展成一幅流动的《东京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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