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丽雅走后，路明非又在海边坐了一会儿，步行来到岛上的贝克兰德银行分行。
这个时候大厅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路明非走到一个窗口坐下。
柜员有明显的罗斯德人种特点，皮肤近似于经常晒太阳的古铜色，头发深黑微卷，他看着路明非问道：
“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想查看一下我的账户。”
路明非把写着账户密码的纸条递过去。
柜员面无表情地接过，查找对应的存单，忽然瞪大了眼睛：
“请稍等，我找一下我们的行长。”
路明非也愣住了，难道他海盗的身份被发现了？可这家银行里看上去不像有非凡者的样子。
在他迷茫的时候，女行长已经迈着迅疾的步伐走了过来。
“请问您是路先生吗？”
“是。”
路明非点头。
“可否请您移步跟我来一下？”
行长语气沉稳地邀请。
“去禁闭室吗？”
路明非直哆嗦。
行长一怔，接着温暖的笑了：
“路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您是我们银行的贵客啊，请到我的办公室来，您喜欢喝咖啡还是红茶？”
十分钟后，在行长热情的讲解下，路明非得知了自己的账户内躺着两万五千五百镑巨款的惊人事实。
据说是一位戴着兜帽的神秘女子在两天前和今天早上分别存入的。
毫无疑问，该女子就嘉德丽雅了。
“她为什么要往我账户里打这么多钱呀？”
路明非眨巴着眼睛，有点被这天上忽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路先生，这是我们银行回报率比较好的几个投资项目，请您过目，有需求请您务必说话。”
行长半蹲着把一沓宣传广告递过来，姿态暧昧几乎是跪式服务，穿着高弹丝袜的小腿在开衩的长袍下若隐若现。
路明非从未尝试过如此大爷的待遇，激动之下就真提了要求：
“给我取一百镑现金出来！”
金发靓丽大腿浑圆的女行长愣住了，款款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好的。”
……
18:45，太阳的余晖将蔚蓝之风旅馆的尖顶染上金黄，嘉德丽雅仰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戴好兜帽，前往香树叶大街15号。
18:50，四轮马车在崎岖的石子路上咯吱咯吱地行驶，路明非拉开车窗向外看去，老约翰餐厅耸立在道路尽头。
整座建筑空空荡荡，系着领结的侍者站在门口，为今晚唯一的贵宾拉开大门。
陈雯雯乖巧地坐在落地窗前，暗红的头发上别着珍珠母贝发卡，目光向着走下马车的路明非打量。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被飞速拉着倒退，陈雯雯回到了一年前，路明非请她在Aspasia餐厅吃饭的那个傍晚。
那个时候路明非也是这样风度翩翩，霸气外露，和记忆中的衰仔判若两人。
陈雯雯抿着嘴唇，脸颊愉悦地涨红了。
“明非，你在‘未来号’上做事辛不辛苦？”
陈雯雯轻声问，并不看路明非，低头看着面前装烤鱼的餐盘。
一方面是要做出羞怯的姿态勾引路明非，另一方面是烤鱼上缠绕着各种她不认识的香料，复合的香味钻入鼻端，极大地引起了她的食欲。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还好还好，星之上将很随和，我还有一个朋友叫弗兰克，他们都很照顾我。”
路明非的声音像炮仗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陈雯雯无声地笑笑。
她能看出来嘉德丽雅对路明非很好，这是好事，路明非在这个小圈子的地位将直接决定她未来的地位。
“你的燕尾服真不错。”
陈雯雯抬眼看路明非，见他如自己预料中那样腰杆硬挺了之后，又羞怯地低下头：
“早知道我应该穿正式一点的，这样才配你。”
“你这样挺好的。”
路明非说。
陈雯雯笑而不语，夹了一小口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心里惬意。
怎能不好呢？高中三年，她就是穿着这身白裙坐在阳光下看书，把路明非迷得鬼迷日眼的。
唔……不过，这鱼肉的味道有点怪？
陈雯雯低下头，用树枝状的餐具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餐盘，她竟然在一盘烤鱼里吃到了牛肉和土豆的味道？
还有一种血液和硫磺混杂的感觉。
是没烤熟吗？
陈雯雯有点想吐。
“难怪他们家的烤梳刺鱼在当地最有名，味道果然很不错！”
这个时候，陈雯雯听见路明非在耳边说。
路明非的盘子里是正常的烤鱼，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是很好。”
陈雯雯违心地说，赶紧抿了一口红酒把怪异的口感吞咽下去，她是打算认真和路明非相处的，不能一开始就在和他表现出相悖的品位。
不过，她紧皱的眉头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不合你的口味吗？”
路明非问。
“哪里，我很喜欢。”
仿佛是为了证实这句谎话的真实性，陈雯雯说着就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可这一次，就连路明非也看出了异常：
“你的烤鱼里面有血晶！”
陈雯雯低下头，看见半截由纯粹血液凝成的晶状物体插在鱼肉里，泛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至于消失的那半截，应该是刚才被她吃进肚子里了。
“这不对啊。”
路明非疑惑地左顾右盼，很快就在落地窗后面发现了一张笑容灿烂的脸，那双透着疯狂的蔚蓝眼睛专注地盯着陈雯雯，就像在看试验的小白鼠。
弗兰克·李！
不妙的预感如闪电般划过路明非的脑海，他赶紧站起来大幅度摇晃陈雯雯：
“快，快吐出来！”
“没事啊，只是味道有点怪而已。”
陈雯雯被晃得跟摇钱树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遭遇什么，只顾着眼睛发亮地看着面前一脸急切的男生：
“明非……你在关心我吗？”
“什么鬼？”
路明非吃惊地看着陈雯雯，心想她不会把脑子吃坏了吧？正常道德水准的人看见别人吃了弗兰克做的食物都会着急。
可是她伤的是脑子，为什么脸上会泛起该死的酡红？
路明非忽然不安起来，她预感到陈雯雯即将要发出一些二百五的、傻X的、自取其辱的言论了，他本能的害怕那些尴尬的场面。
心有灵犀一般，这个念头刚落，陈雯雯就猛地抬起了头，温婉的眼睛里水光盈盈：
“明非，我其实喜欢……”
“哥哥，你明明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却没有明确地拒绝她，放任她对你想入非非，你是个渣男啊。”
桌子旁边，路鸣泽优雅地切着鱼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别告诉我你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路明非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小魔鬼的额头上。
“没错，这确实是我设计的剧情，吉尔希艾斯是故意我引到那里让你杀给陈雯雯看的，她的钱也是我安排骗光的。”
路鸣泽直接嬉笑着承认了：
“陈雯雯在最衰的时候遇见了你，对你产生了再续前缘的幻想，结果却被你无情地一脚蹬开。怎么样，这个剧情你熟悉吗？像不像放映厅那件事的角色互换版本？”
“你不会是想让我……”
路明非心中警铃大作，耳边出现了尖锐的鸣笛声，这并非他的幻想入侵现实，而是真的有一个血红色的警铃在滴滴滴地响。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用攻击性最强的语言，狠狠挑衅陈雯雯吧。”
路鸣泽一脸严肃：
“如果在警铃结束之前你没有挑战成功，你就会……”
“变成魔女？”
路明非试探地接口。
“哥哥，你都会抢答了！”
路鸣泽哈哈大笑：“那么，还有三十秒。”
“天呐，这小鬼是彻底不做人了啦！”
路明非眼前一黑。
眼前的人重新变成了陈雯雯，她红着脸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身体靠得很近，路明非可以闻到她刻意喷的香水味儿。
30、29、28……
只有路明非看得到的地方，警铃在滴滴滴地倒计时。
来不及了！
路明非牙一咬，心一横：
“拜托你清醒一点，我根本没打算和你谈恋爱。”
陈雯雯呆住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头冷水兜头泼下来，她觉得自己石化了，要一点点碎掉了。
她看着路明非，看着他的嘴唇，想证明她刚才听到的是一场幻觉。
尖锐的鸣笛声还在继续，看来攻击性还是不够强！
路明非顿了顿，再次发动挑衅：
“笑死，你真的很普信，你难道从来不照镜子吗？下头女。”
羞臊，唰地一下从陈雯雯的心底涌上来。
她的脸颊转为猪肝色的涨红，无措地紧握着掌心，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没听错，她确实正在被路明非侮辱，偏偏这顿侮辱还是她自找的。
鸣笛声仍未停止，看来还未能让陈雯雯尽兴口牙！
路明非焦急地搜肠刮肚，打出致命一击：
“很多青春期的男生都会在同班女同学里挑一个对象幻想以后娶她，挺傻X的，但我那个时候就这样，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陈雯雯静静地听着。
在连番的打击之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到椅子上坐好，伸手轻轻地捋了捋额发。
警铃声随之消失，挑衅成功！
路明非感觉身体里有虚幻的物体破碎的声音，这是“猎人”魔药开始逐步消化的征兆。
尽管没有主观故意，他客观上确实设置了一个圈套，把陈雯雯骗进来杀，伪装成猎物的姿态做猎人的事。
“我如果说刚才不是故意的，你会相信吗？”
路明非捂着脸。
陈雯雯的眼睛像金鱼一样肿起来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强行笑了笑：
“我知道嘛，扮演法，明非你挺适合做‘猎人’的。”
路明非点头，什么都不必说了，陈雯雯是不可能信了。
“那走吧？”
路明非站了起来。
“嗯。”
陈雯雯跟着起身。
推开门，一阵冷风刮起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雯雯：
“这里面有100镑，足够你买船票回特里尔了。”
陈雯雯低头抚摸那个信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谢谢你明非，你是个好人。”
“别随便发好人卡，咱俩不是那种关系，那再见了。”
路明非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进绯红色的月光里。
“再见。”
陈雯雯站在餐馆的煤气灯光中，轻轻地挥着手。
等路明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她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笑僵了，笑容像胶水一样一点点从脸上干裂。
什么情况？她有朝一日居然被路明非给戏弄了，这100镑是什么意思？耍猴费？还是怜悯的施舍？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陈雯雯颤抖地抓起那个该死的信封，狠狠的撕碎。
看着墨绿色的钞票碎片雪花一样从天空飘落，陈雯雯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胸口稍微舒畅了一些。
然后，她猛的清醒过来。
她做了什么蠢事？！居然把送到手的100镑给撕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挣到这些钱？她还怎么回特里尔？
焦急地蹲到地上，陈雯雯俯下身去拾起那些零碎的钞票，试着能否成功拼接起来。
道路上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陈雯雯微微侧着身避让。
一位英气勃勃的女士从窗里探出头，锐利明亮的眼睛黏腻地盯着陈雯雯的红发。
“小姐，听说你会翻译《罗塞尔日记》？”
“我很贵的，一次收费10镑。”
大概又是来找她消遣的吧，这种情况已经遇到很多次了，陈雯雯头也不抬，专注地拼凑那些钞票碎片。
“我给你20镑。”
马车上的女士似乎被逗笑了，声音里含着笑意。
陈雯雯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这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女人，乌黑的卷发高高卷起，身姿修长却不失妙曼。
陈雯雯一瞬间有些失神，想起了路明非的那些戳心窝的话，和这样的女人比起来，她好像确实有点普信。
“上车吧，别捡那些碎片了，我可以给你更多。”
美丽的女士款款走下车，伸出手拉住了陈雯雯。
她有一股极具亲和的魅力，陈雯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一时间竟没有拒绝，只是愣愣地问道：
“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就算随便上了陌生人的车，陈雯雯也需要知道客人的名字。
美丽女士迷人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可以叫我，特蕾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