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出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泛白的天空上盘旋着几只鸟。
三位内阁重臣缓缓的走进了内阁值房,一夜的操劳让几位年过半百的阁臣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发虚。
高拱喘了口气,推开了文渊阁值房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内阁值房里早就备好了糕点和温热的莲子粥,三位阁臣走入内阁,都心不在焉的端起莲子粥喝了几小口。
“即刻拟文!着通政司以八百里加急讣告全国!宣布大行皇帝龙御殡天之哀讯”
高拱顿了顿,接着说。
“第一,在京所有四品及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无论部院堂官、寺监主事、科道言官、京营将佐,统统不许归家!所有人等,必须立刻返回各自衙门,原地待命,素服斋戒,除丁忧官员外,其余官员的假期一律取消,速速到所部衙门报告,为大行皇帝守孝!
各衙署主官,须亲自坐镇,清点人数!若发现有胆敢擅离职守、私自归家者,无论品阶高低、勋贵几何,一经查实,一律革职拿问,永不叙用!此令,绝无姑息,以儆效尤!”
“第二,京外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各府、州、县衙门!所有主事堂官——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知府、知州、知县,及佐贰官中掌印、管事者,一律比照京师!即刻起,于所部衙门内斋戒守制!同样,擅离职守者,立行罢黜!着通政司、兵部快马传檄,务必以最快速度将此令送达天下!”
“第三,即日起,所有边关军文一律将呈奏等级提至最高,所有边关公文,要第一时间呈交内阁,再令各边关守将,若遇突发情况,可自行决断,事后呈交说明奏疏即可!”
“来人!”
高拱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候着的小吏急忙跑了进来。
“立刻去工部,将朱衡朱尚书请到文渊阁来,速去!”
“皇上驾崩的过于突然,工部那边想必一时间难以拿出规模如此庞大的丧仪用品,光是这京师内外,大小官员、宗室勋贵、命妇女眷,数万人等着领用素服、麻布、孝带!”
“六年前世宗驾崩时丧仪用品应该有剩余库存,可暂时缓解现下局面。”张居正放下了粥碗缓缓地说道。
“有所结余最好不过,目前国库吃紧,能省则省,只是新帝御极,此等国之大典,万不可能省则省,一切礼仪用度都需按规备齐,龙袍冕服要赶制,金台卤薄要修整,宝玺金册也要重铸。”
张居正不知道高拱说的头大不大,他光听头都有点大了,这么多事情,要在几天内完成,而且还要分毫不差......
“哎!”高拱叹了口气。
“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新君尚未登基!我等张口闭口就是银子、就是困难!这是要让天下人看我等顾命大臣的笑话,连先帝的丧礼、新帝的登基都要因陋就简,处处显出窘迫寒酸!”
“元辅莫要自责。正因事体重大,关乎国体、关乎新君威仪,才更要未雨绸缪,精打细算。
世宗朝旧物可用则用,能省则省,将有限的银两用在刀刃上,确保大典庄重无缺,山陵工程稳固无虞,这才是真正的顾全大局,不负先帝托付。
若一味铺张,耗尽府库,致使新朝伊始便财政枯竭,边饷无着,那才是真正的笑话,更是对社稷不负责任!”
张居正一席安慰的话让高拱烦躁的心情舒展了许多。高拱微微的点了点头,接着说:
“开源节流,确为当务之急,只是先帝体面与新君威仪,二者皆不可轻忽!如何平衡二者,实乃大考。
你既提及世宗朝旧物可用则用,那便以你为主,会同朱尚书,详加查点甄别。凡能修缮利用者,务必物尽其用,节省开支。但该新制、该添补之处,万不可因陋就简,堕了皇家体统,毕竟新帝初登大宝,若是用度简陋,怕是会寒了天下人心!”
“居正明白。”
张居正点了点头。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通传:
“工部尚书朱衡朱大人驾到!”
通传声刚落,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胡子花白,满脸都是汗珠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顾不得平复呼吸,便朝着三位阁老深深一揖,“工部尚书朱衡,见过三位阁老!”
“朱大人快请坐!”高拱将朱衡让到了座位上,又吩咐一旁的小吏给朱衡倒了一杯参茶,朱衡也不客气,毕竟年纪大了,端起茶碗猛灌了两口,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开口道:
“元辅,这......皇上大行,为何如此突然啊?”
“哎,我等也是一头雾水,昨儿个还见过皇上,虽说圣体不佳,可也没到突然殡天的地步,哎,只能说世事难料啊!”
朱衡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想必元辅想问工部是否能在三天内凑丧仪用品吧!”
“哎!不瞒朱部堂!大行皇帝龙驭宾天,事出仓促!京师上下,数万官员勋贵命妇,需素服孝带!梓宫需急造!灵堂仪仗冥器需齐备!皇太子又登基在即,冕服卤簿宝册需新制!世宗朝旧物库存尚存几何?哪些堪用?哪些需修?哪些必须重造?所需物料、匠役、银两几何?工期如何安排?内阁需要工部一份完整的预案。”
朱衡一把年纪听完高拱的话也是头皮发麻,但现在又是特殊时候,不能撂挑子,只得回道:
“今晨接到通政司低报说皇上御龙殡天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下去核查府库的存余,世宗皇帝大行时期确留存很多冥器依仗,然年岁已过六余,虽保管尽力,但虫蛀、霉变、朽坏、漆色剥落者十之五六!尤其引魂大幡、大型纸扎,多已不堪再用!梓宫规制不同,必须选用上等金丝楠木新造!至于新帝登基所需,更需全新置办,金线织造、金玉镶嵌、木作雕漆......桩桩件件皆需时日与巨姿......”
“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高拱皱着眉头问。
“大行皇帝丧仪一项,算上旧物,能用则用的,前前后后下来最少得要三十万两,至于新帝登基,那开销就更大了,依仗龙袍全部都得新制,光龙袍就得八件,每件平均造价至少要两万两,八套就是十六万两,还有别的,宫内新装什么的,前前后后下来最少需要五十万两,这还只是保守估算,具体用度还要增加!”
高拱眉头微皱,现在太仓储银不到两百万两,光丧事和登基就要用去大半储银,若是边关再起战事,那整个帝国就会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