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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青烟自紫铜小炉中袅袅升起,淡淡的烟香在书房中萦绕,青色的烟雾化成缕缕烟丝,在昏黄的烛光下盘旋、消散。

暗红如血的紫檀木案几冰凉,触感陌生。

张言猛地睁开眼,一股剧烈的钝痛自两鬓的太阳穴处炸开,仿佛昨夜通宵达旦灌下了三斤烧刀子,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唯独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狂跳不止,几欲破膛而出!

他急促地喘息,强迫紊乱的气息慢慢的恢复平稳。

张言急忙深呼吸了几口气,尝试着将自己紊乱的气息给调顺了,再借着慢慢升腾而起的青烟,睁开了如同胶粘般的眼皮。

粘涩的眼皮艰难抬起,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息。

一张宽大厚重的上好红木桌案出现在自己眼前,桌案上纹理深沉如血。

案头陈设简洁却透着不容错辨的威仪:乌木笔架悬着几支狼毫,一方小巧的紫铜香炉正逸出方才那缕青烟。

左手边,一盏白瓷茶盅热气氤氲,茶汤澄澈微黄,一股清冽沁人的异香钻入鼻腔,将他浆糊般的脑子激得清明了几分。

好茶!

张言忍不住心生感慨,即使是他这种最多只喝过神奇的东方树叶的土狗,也能通过飘散而出的茶香断定,出此物不凡,价值千金!

可……自己桌上何时有了茶?他从不喝茶!

张言借着茶香镇了镇神,他不明白自己的桌子上哪里来的茶?他平时不喝茶的啊!

算了!张言没有多想,借着慢慢恢复的视力开始打量四周。

模糊的看了周围一圈后,张言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视线艰难地聚焦,扫过周遭。

一张质地精良、印刷工整的宣纸静静躺在案头。

纸上墨迹清晰,行列分明,字体端严遒劲,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宣纸上的内容成条成列,让张言这位书法爱好者看的是赏心悦目。

张言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漂亮的书法游走,直到——

【大明隆庆六年五月十八日抵抄】!

大明?!

隆庆六年?!

抵抄?!

轰——!

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天灵盖,尖锐的刺痛瞬间攫取了他。

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栽向冰冷的案面。

无数破碎而汹涌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湖广江陵人。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

当最后这串金光闪闪、重若千钧的履历信息深深烙印在意识深处时,汹涌的潮水才缓缓退去。

张居正!我,成了张居正?!

巨大的荒谬感和震撼让他浑身一颤,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踱步到窗前,拿起放在一旁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人脸型方正,肤色白皙,细眉如墨,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在烛光下精光四射。最引人注目的,是颌下那部浓密乌亮、垂至胸前的美髯,端的是气度非凡!

张居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如果不是身穿一身儒雅的长袍,光凭借这一把美髯,说自己是关二爷都不为过!

真帅啊!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帅哥。

张居正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盛世美颜,不由得开始感慨。

难怪野史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年轻太后和权臣宰辅的深宫秘史……

等等,年轻太后?隆庆六年五月十八日?

他触电般回身,抓起案上那份抵抄,目光如炬地再次确认那行字——

【隆庆六年五月十八日】!

没错!一个冰冷而确凿的日子瞬间从记忆深处浮现: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这个时间浮现在了张居正的脑海中,根据他之前的记忆,隆庆帝将在这一天御龙殡天!

这位在位仅仅六年的隆庆皇帝,前半生被自己那位天下第一道长父亲各种恐吓,恐吓到在嘉靖帝面前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吓的半死,再加上自己那位不省心的弟弟,各种暗处伸脚使绊子,让这位本就懦弱的隆庆帝更加的心神不宁!

终于,好不容易唯唯诺诺的撑到了嘉靖帝驾崩,成功继位!

但人总归是人,哪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还是人,也属于碳基生物。

既然是碳基生物,那就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那就还算是普通人。

在这个没有心理医生,而且以孝治天下的明朝,忤逆父亲基本上不存在。

再加上“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这位天生的政治机器,大明智商第一和天下第一道长!

坚信什么“二龙不相见”的神奇理论,所以从小就对隆庆帝打压否定,再加上皇帝专属的性格标签,喜怒无常!

美名其曰天威难测!

导致了隆庆帝内心极度缺乏自信,没有主见和毫无安全感可言。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熬了三十年,终于熬到了道长修成正果,御龙西游,当天官去了。

继位后的隆庆帝本来也想效仿自己的父亲,大展拳脚,统御群臣,可自身性格的缺陷让他始终做不到嘉靖皇帝的果决和狠辣。

最终只能将大部分政务交由内阁处理,自己从而疯狂的发泄被打压了三十年的情绪。

统御不了那群老狐狸,还统御不了几个女人?

最终沉迷酒色,不到六年就掏空了自己的身子,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

随后,十岁太子朱翊钧荣登大宝,年号万历!

想到这里,张居正不免的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十岁太子荣登大宝,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也即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算算时间,现在是隆庆六年五月十八日,而隆庆帝去世的时间是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六日,那位软弱好色的皇帝,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张居正想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那张脸色蜡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的皇上。

还真是唏嘘不已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也难逃一死。

可又转念一想,也就是说,再过八天,自己就能成为权倾天下的宰辅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战栗感窜上脊背。

八天!仅仅八天后,他,张居正,就将站在这个庞大帝国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成为名副其实的“元辅张先生”,手握无上权柄,得享两宫皇太后的绝对信重!

权倾朝野……近在咫尺!

然而,一股沉重的寒意紧随兴奋而来,迅速覆盖了那点灼热。

他脑中清晰地浮现出史书上的记载:

此刻的大明,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贪墨横行,土地兼并如虎,国库空空如也,九边军备废弛,朝堂党同伐异!

最为夸张的是明朝这时候的宗室人口,已经达到了夸张的十五万七千多人!

这十五万多人可不是平常的老百姓,而是皇亲国戚,若是平常老百姓,十五万人确实不多,但宗室人口就不一样了,这帮人靠着祖辈的阴德,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平日里以铺张浪费为爱好,整天想着怎么开心怎么来,反正又出不了封地,只得在自己的地界撒泼打滚。

所以导致明中后期财政疲弱,常常国库空虚。

说到明朝的宗室人口,就不得不从明朝开国皇帝朱洪武说起了,洪武大帝在二百零四年前以雷霆之势横扫元朝,将早就不会放马的汉子强行赶到了草原去基因唤醒,好好不忘初心去了。

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两百余年,老朱家自己内部“爆兵”的速度,比起他自己当年横扫漠北的势头还要猛!

朱元璋登基时,皇室核心人口不过十几人,他老人家起于微末,从小又受苦受难,所以对于家庭的看重不言而喻,更深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为了确保朱家江山永固,也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再受苦,于是亲自设计了一套最“贴心”也同样是最坑子孙后代的宗室供养制度。

正是由于这套制度,导致宗室人口一度爆炸式增长,完全控制不住了。

以至于数量磅礴的宗室人口如同蛀虫一般牢牢的吸附在大明这棵行将就木的参天大树上,看似枝繁叶茂,其实根部早已千疮百孔了……

据《万历会计录》里记载,万历初年,全国的田赋总额约为两千三百万石左右,而需要供给宗室的俸禄就高达八百多万石,以至于出现了河南一省赋税不够养活藩王的离谱情况!

而河南自古以来,都是产粮大省,尤其是在靠天吃饭的明朝,河南的田地更是供养了天下五分之一的粮仓!

就这全国五分之一的产粮量,都不足以供应整个宗室磅礴的人口。

再加上隆庆年间海运贸易开明的政策,致使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流入了中国,导致国内通货膨胀,经济结构失衡,货币体系紊乱等等一系列问题。

“地狱开局……”

张居正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在他胸中激荡。

闲云野鹤?那是庸人的选择!

既然天意让他魂穿此身,执掌这艘巨轮于惊涛骇浪之中,那便——

直面这地狱级的副本!这腐朽的王朝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破而后立,方显真章!

就在张居正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的时候......

笃、笃、笃。

书房的门被极有分寸地轻轻叩响。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低沉、略带湖广口音的声音恭敬地透门而入:

“老爷,内宫冯公公夤夜到访,言有要事相商!”

听着门外的声音,一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出现在了张居正的脑海里。

游七!

游七,本名游守礼,号楚滨,是张居正的管家。

所谓的管家,其实放到现在就是“生活秘书”。

游七因家中排行老七,故被称为游七。

而游七与张居正不仅是同乡,还和张居正的第二任妻子王氏是远房表亲,正因为有这两层关系,再加上游七早些年中过秀才,但因学艺不精,一直未能考中举人,后遇到张居正,张居正看其机敏,又善于领会张居正的意图,被张居正引为心腹。

这些信息在张居正的脑海中一掠而过,张居正随即整理了一下心情,后又端起桌案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冯保!

张居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但随即又立刻收敛了下去。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居正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一个既熟悉又无比重要的身影瞬间清晰——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

此刻,他正因掌印太监之位被首辅高拱力荐的孟冲所占,而对高拱和孟冲恨之入骨,隐忍蛰伏,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在这深夜,在这个历史转折的微妙时刻,这位身居内宫多年的“内相”,老谋深算的“笑面虎”终于是按捺不住,主动找上门来了。

外加这个特殊时间,想必时机已经成熟。

张居正眼中精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他端起案上那杯犹带余温的香茗,一饮而尽。

清冽的茶汤入喉,仿佛涤清了最后一丝初临贵境的迷茫与躁动。

“冯公公是几时到的?”

声音已然恢复到了属于张江陵的沉静与威仪。

“刚到不久,小的已将其引入西花厅奉茶。”

“好。你且先去,奉上好茶,屏退左右。我随后便至。”

游七应了一声,抬脚轻轻的走远了。

张居正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身上象征一品大员的绯红仙鹤补子常服,又抬手,极其珍重地捋顺了胸前那把象征身份与气度的三尺美髯。

镜中的身影,渊渟岳峙,目光深邃如古井。

这盘决定帝国未来走向、也决定他张居正命运的大棋,第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已然落定。

他稳步走向房门,步履沉稳,心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澄明与期待。

对于这位万历年间的深宫内相,第一权监,同时也是自己史书上的好基友,政治铁三角中不可或缺的一角,张居正可是好奇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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