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步走进堂内，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落在桌案上的书册上时微微一顿。
她眼神轻轻一挑，微笑出声。
“你这小郎中好生奇怪，不读医书，倒读起《孟子》来了。”
张平安神色如常，语气淡然道：“我志在仕途，读书有何奇怪。”
他手指一指案侧医椅，转而问道：“敢问姑娘身子哪里不适？”
女子却摇了摇头，眸光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似乎要看透他整个人似的。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病人不在此处，还需小郎中随我走一趟。”
张平安眉头微蹙，摇头拒绝道：“姑娘恕罪，在下医术浅薄，出诊之事，吴大夫更为妥当，待我去唤他。”
女子轻哼一声，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本姑娘便非要你去呢。”
张平安眼神一沉，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得“砰”的一响，紧接着一人急急奔入。
“平安！”
张平安抬眼，只见来人却是曹主簿，脚步匆匆，身上带着寒气，一进门便开口道：
“你那日送来的药，我吃了之后，感觉......”
话未说完，曹主簿目光扫过屋内，忽然落在那女子身上，眼中惊诧一闪而逝。
“咦？你是如意侄女？”
女子微咳一声，略一躬身，轻轻唤道：“侄女刘如意，见过曹叔叔。”
张平安心头微动，目光微凝。
原来这神秘女子竟是刘老爷的二女儿，那位素有才名，却性情孤傲的刘如意。
曹主簿来时急切，眼下却像被泼了冷水一般，端起官场架子，清清嗓子，正了正衣襟，语气转为平稳。
“咳咳，那什么，平安啊。”
“你那几副药，我吃了确实受用，不知......”
他没说完，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平安一眼。
张平安顿时心领神会，嘴角一弯，拱手笑道：
“既然如此，草民这便再为主簿大人抓几副调养的方子。”
曹主簿点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口道：
“你也别整天大人、大人地叫，听着生分，唤我一声叔不吃亏。”
张平安顺势喊道：“知道了曹叔。”
他知道一定是那药起作用了，否则曹主簿不会如此急切。
男人嘛，懂得都懂。
这时，曹主簿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刘如意身上，略带关切地问道：
“如意侄女，刘老最近身子可还安好？”
刘如意微微一欠身，轻声言道：“多谢曹叔叔挂怀，家父身体尚且安好，时常还念叨曹叔您的风骨。”
曹主簿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几分得意之色，轻轻点头：“嗯，那就好。”
他目光微转，又道：“那你今日这是？”
刘如意面纱下轻轻一笑，语气温婉：“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这位小郎中，去府中替一个下人瞧瞧病。”
曹主簿“哦”了一声，回头瞥了一眼正在柜前抓药的张平安，点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平安这小子，医术倒也确实不错，你找他算是找对人了。”
如今他雄风再起，小妾一见他便软了，因此对张平安的医术十分钦佩。
刘如意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平安一眼。
“能得曹叔叔夸奖，想来小郎中医术也不会差，只是可惜他好像有些不太愿意去呢。”
张平安手中已将药包妥帖包好，递到曹主簿手中：“曹叔，这是调养肺气的补药，您拿好了。”
曹主簿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补药，当着刘如意的面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这药多少钱？”
张平安摆摆手，笑道：“些许补药而已，不值几个钱，曹叔拿去就是。”
曹主簿眉头一挑，佯装不悦：“那怎么行？你可得如实说，要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张平安无奈一笑，只得报了个低价。
曹主簿可不是差钱的主，从袖中摸出碎银递上：“不要跟我客气，你呀多买点儿肉补一补才是，省得哪天风一吹便倒了。”
张平安笑道：“多谢曹叔挂念。”
曹主簿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他这才将药收好，呵呵一笑，负手而去。
曹主簿一走，堂中重归寂静。
刘如意缓步上前，眼中带着几分凌厉。
“张平安，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张平安头也不回，缓步回到柜台后面，摇了摇头。
“姑娘请回吧，我说了，不去。”
刘如意冷哼一声，眸光微寒，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那我出双倍诊金，总行了吧？”
“姑娘以为，钱财就能使人低头吗？我虽出身农户，也不是你家的走狗，救人也好，问诊也罢，讲的是心甘情愿。”
刘如意被他一番话噎住，面纱下的神情又沉了几分。
“你倒是清高得很，一个无名小郎中，竟这般拿架子，当真是不知好歹。”
张平安转身回到桌边，稳稳落座。
他随手拿起案上的《孟子》，翻开书页。
心里想着你个女子，讲什么霸总发言，嘴上却道。
“我说过了，在下医术浅薄，不敢贸然应诊，姑娘若真心为人看病，不如去让我去请吴医来。”
刘如意气得衣袖一震，面纱下神色难辨，声音却已染上几分怒意。
“好，很好，本姑娘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言罢，拂袖而去。
张平安抬头望着她含恨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轻撇了撇嘴。
这刘如意说是为下人求医，却未道病情来历，孤身前来，反倒咄咄逼人。
自己又不是那种一见女人便走不动道的人，哪能轻易被牵着鼻子走。
张平安一心读书之际，刘如意已快步回到刘府。
她穿过垂花门，径直走入正厅。
厅内炉火温暖，刘明正捧着一盏热茶坐在靠椅上，眉目间透着几分疲惫。
刘如意行礼毕，丝毫没有之前生气模样。
“爹，女儿觉得，张平安很合适三妹。”
噗！
一口热茶猝不及防喷出，正好溅在刘如意脸上。
刘明脸上写满了错愕，连茶盏都险些掉在地上，眼睛不由瞪大。
伸出手颤抖的指着她。
“你说什么？如意，你再说一遍？”
刘如意用帕子抹了抹脸，神色如常，平静回道。
“女儿说，张平安这人，性情稳重，行事有分寸，为人不卑不亢，若论将来托付，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