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聪身子抖若筛糠,牙关打战,脸色惨白如纸。
他越看那案后之人,越觉其身形威严如山,仿佛地府阎罗亲临。
他惊恐四顾,殿中阴风扑面,香灰飞扬,铜灯摇曳如鬼火,一时间几乎无法分辨这是现实,亦或是梦中。
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喝了几杯酒而已。
怎的转眼之间,就到了这阴曹地府来了?
这念头一起,他再也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大喊。
“放我出去!我没死啊,我还活着啊。”
那案后之人却忽而仰天大笑,声响隆隆而出。
“徐友聪到了此处,你竟还心存侥幸。”
“牛头、马面!”
“在!”
“将此人拖过去,受罚。”
“得令!”
那两位不由分说,立刻拉紧铁链,猛然一拽,便要将他拖往那油锅边去。
徐友聪惊骇欲绝,拼命挣扎,哀嚎连连,吓得身下湿了一片,满脸屈辱也顾不得了,只顾大声叫喊。
“阎君饶命啊,小的到底犯了什么错,你总得让我知道啊。”
案后之人冷冷哼了一声,声音沉如钟响,直震心魂。
“生死簿上,记载着世人一生功过是非,凡有一恶,皆有笔录,凡有谎言,皆难遁形。”
“你徐友聪,搬弄是非,谎话连篇,诬陷良善之人,害友于囹圄,此等罪行,焉能逃脱?”
“我没有,一定是弄错了,我没做过什么大错之事啊。”
徐友聪仍试图狡辩,眼珠子乱转,根本不肯承认。
“哼!”那人陡然一拍案几,厉声喝道。
“你还敢撒谎!”
“你父亲徐文究竟是如何身亡的?”
“陈廷对是否真的骂过你父亲?”
“搵七是否真的盗窃了书院的财物?”
“张平安又是否真与刘家小姐私通?”
一连串冷厉质问如利刃穿心,将徐友聪剥得体无完肤。
他脸色霎时惨白如蜡,心沉如铁,一时间竟哑口无言,直喘粗气。
可忽地,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光亮,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声喊道。
“陈廷对他骂过我,他亲口骂过我啊!”
那人却冷笑出声,语气森然。
“是么?可你当时却说他骂了你死去的父亲。”
“你这等歪曲事实、颠倒黑白之辈,合该受拔舌之刑。”
徐友聪心神崩溃,双膝一软,跌坐在冰冷石地之上,脸上涕泪横流,不断祈求出声。
“阎君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以后一定多做善事,广积阴德,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回吧。”
那人冷哼一声,眼神中透出浓浓的不屑。
“功是功,过是过,岂有以功抵过之理?”
“你生前陷害忠良,谎言说尽,阳间官府姑息不管,阴司却岂容你逍遥。”
“悔之已晚,将此人带下去受刑。”
“是!”
牛头马面齐声应下,铁链猛然一紧,将徐友聪如拖死狗一般拖往油锅。
徐友聪惊骇欲绝,奋力挣扎,声嘶力竭,仿佛舌头已被挖出。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他眼前一黑,终于再支撑不住,软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庙中陷入短暂的沉寂。
案后之人见状,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一翻,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牛头马面立刻止住动作,肃然而立。
伸手扶着徐友聪,不让人倒下,随即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虽然是冬天,可他们二人却还是出了一头热汗,心里却感觉十分刺激,毕竟这么好玩的事情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而已。
那人起身离座,转入堂后,一道帘影掀起,火光微动。
庙后幽暗处,张平安负手而立,身旁站着的人正是搵七,刚才也是他表演的“拔舌”。
“先生,他吓晕过去了。”郑鲲撕下脸上黏着的大胡子,抱拳说道。
张平安微一点头,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低声吩咐。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把他扔到街上去。”
搵七在旁边蹲着,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忍不住小声嘀咕。
“张公子,咱们干嘛整这么麻烦呢,什么都没问出来,就吓吓他就要放了?”
话音刚落,郑鲲一瞪眼,抬手在他肩头锤了一拳,没好气地骂道。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小子这多疑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搵七捂着肩膀,撇撇嘴,仍是满脸不服气。
张平安见状,摆了摆手,轻声解释起来。
“徐文生前最是笃信鬼神,事事讲究因果报应,身为他儿子,徐友聪从小耳濡目染,骨子里也是这副心性。”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口油锅上,眼神深邃。
“过犹不及的道理,二位都懂。在他心里埋下这颗种子就够了。”
说到这里,张平安轻轻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硬,心中却是无法平静。
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计谋,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底。
但是这个口子,必须由徐友聪亲自去扯开,别人都不成。
天色刚蒙蒙亮,东方泛起微白。
徐友聪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脑后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拿石头狠狠砸过。
他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手一抬,摸到后脑勺肿起了一块,指尖带着湿湿的泥土与微微的血痕。
他一骨碌坐起身,发现自己竟躺在青石小道上,四周静悄悄的,熟悉的酒楼就在不远处,。
他愣了好一会儿,脑中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呀,我不是阴司嘛,现在回来了?
他捂着脑袋站起身,身子虚浮得很,脚步也有些踉跄。
踱了几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夜醉酒太深,做了一场噩梦。
但很快,脑海里那个低沉如铁锤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
“阳间官府姑息不管,阴司却岂容你逍遥。”
声音冷酷,回音缭绕,如钟鸣断魂,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不...不是梦......”
“不是梦,那不是梦啊!”
他突然尖叫一声,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改道狂奔。
原本是想回家睡个回笼觉的,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
他不想受拔舌之苦,更加不想下油锅。
他要逆天改命。
而他也只有拼尽力气,往县衙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