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见状,快步上前,站定在杜海身前,眼中怒意未歇,伸手一指瘫倒在地的吴景瑞。
“杜大人,就是此人害了用斋兄!”
杜海闻言,缓缓起身,满面泪痕未干,苍老的面容却浮现出几分怨毒之色。
他目光死死盯着吴景瑞,忽地拔出身旁一名差役腰间佩刀,寒光乍现,众人皆是一惊。
他一步步走向吴景瑞,腰刀微微下垂,走到对方面前。
将刀一扬,指向了吴景瑞胸口。
“吴景瑞,我杜家待你不薄,用斋也对你敬重有加,今日你却让他命悬一线,你可有何话好说?”
吴景瑞此时才堪堪回过神来,面如死灰,悔意涌上心头。
他心知若早听张平安之言,断不会自毁清誉,遭此劫难。
但如今悔之晚矣,只能低头认命。
“是、是老夫医术不精,错用药方,老夫愿一命抵一命。”
“好,这可是你说的。”
杜海咬牙切齿,眼中杀机毕露,手中腰刀猛地高高扬起!
就在此时。
“住手!我有话说!”
一声清喝从人群之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平安自曹主簿的马车上一跃而下,神色焦急。
他快步走来,调整着呼吸。
心中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好,吴景瑞不说被当场砍杀,也要遭牢狱之灾。
此人对他有恩,他不能不管。
刘如意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忽然觉得。
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倒是有些男子汉的担当。
杜海眉头一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刚要冷哼,目光却在张平安身后顿住。
迎着曹主簿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他心头一凛,迟疑片刻,终是收起了腰刀,顺手将其递给身旁的刘德。
张平安走到吴景瑞身前,挡在他与杜家人之间,沉声问道。
“杜大人,你为何要杀吴医?”
杜海神情冷漠,淡淡回道:“他治死了我的侄儿,以命赔命,有何不可?”
张平安毫不退让,冷静作答。
“胡说八道,你侄儿还活得好好的,大人这般咒他,却是何故。”
话音刚落,又引起下面一阵骚动。
刘德闻言大怒,抬手握紧那把刚接过的腰刀,喝道。
“小郎中,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多嘴!”
他说话时挺胸抬头,借着手中兵刃,气势竟比之前还凌厉三分。
平常爹爹总说自己不学无术,今日我且要好生表现一番。
刘如意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哥哥的袖子,对他连使眼色。
“你瞪我作甚!”
刘德低声嘟囔,眼神里有些不满。
刘如意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低语。
“真是个蠢货。”
杜海没有理会兄妹的插曲,指着那昏迷不醒的杜廷锡。
“你且看清楚,他这副模样,与死人何异,难道不是吴景瑞害的?”
话音刚落,一道沉稳肃穆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
“杜县丞,你这是要做什么?”
海瑞走到场中,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杜海身上,缓缓开口。
“你身为县丞,却不经审讯、不查根由,欲当街行凶,夺人性命,可知此举犯下何罪?”
“依大明律,未及问审,刑状未成,即行私刑者,以故意杀人论处!”
“你非捕官非执刑使,竟拔差役之刀,以权代法,此为越权,扰乱法度。”
几句话说出口,四下鸦雀无声,百姓皆面面相觑。
这些话他们听不懂。
却感觉海老爷说话好有道理。
张平安见到海瑞,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伸手将吴景瑞拉了起来,轻声安慰。
杜海闻言,脸色铁青,语气咄咄逼人。
“海瑞,你不过是一介教谕,教书育人是你分内之职,有罪没罪,轮不到你来论断。”
海瑞毫不退让,目光如炬,直视着他。
“可我手中有《大明律》,我教书,也教律法,你身为县丞,不知敬法畏法,反倒带头犯法。”
说到此处,他目光如剑,语气陡然一厉。
“杜海,你是怕这律法终于也管到了你头上!”
杜海心头一震,眼神一闪,不敢与其对视,微微偏头。
海瑞看得分明,冷冷一笑。
“不是我定你有罪,定你罪的,是大明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百姓,继续说道。
“你无凭无据擅动刀兵,街头叫嚣,惊扰百姓民心,便是有罪!”
杜海咬牙切齿,终是压不住心头怒火,黑着脸喝道。
“你讲得轻巧,差点被害死的是我杜家侄儿,又不是你海瑞。”
张平安补了一嘴:“你侄儿还没死呢。”
曹主簿在一旁看着,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激动。
就是这个味儿啊,当初我也是这般被海瑞怼得哑口无言,今日终于轮到你杜海了。
张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盘算起来。
有曹主簿在,杜海不敢乱来,海瑞则是将其气势全压了下去。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关键还是让杜廷锡开口说话。
于是,他郎朗言道:“你的侄儿其实还有救。”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刘德眉头一挑,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一个连医馆都没开过的小郎中,也敢在这儿说救人?你能救得了谁?”
吴景瑞则是老泪纵横,紧紧握住张平安的手,用力地摇头。
“平安,老夫这把骨头早该埋进地里了,你不必为了我去冒险啊。”
张平安没有再多言,只是反手紧紧握住吴景瑞的手,眼神示意他安心。
吴景瑞怔了怔,眼中泪光微颤,终是缓缓松了手。
张平安起身,转身快步回到医馆内,不多时,手中已备好银针和雄黄酒。
海瑞见状,也快步上前,俯身协助,沉声问道:“可需我做什么?”
“先生,扶住他头部,稍稍仰起。”张平安吩咐一声。
杜海紧紧盯着他,冷冷道:“小子,若我侄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官让你偿命。”
“杜大人,你这话就对了。”
曹主簿缓步走来,嘿嘿笑道:“杜廷锡本就是半死不活,有平安在他才能活,否则必死无疑。”
他拍了拍张平安的肩膀,又道。
“你尽管放开治,在南平没人能难为你。”
张平朝他安笑了笑,打开药瓶,倒出些许雄黄酒,俯身喂入杜廷锡口中,轻轻扶住他的下颌,以指扣住虎口,引导他咽下。
随即他拿着银针,却久久没有动静。
海瑞问道:“可有为难之处?”
张平安摇了摇头,不敢说为难,只能说有些底气不足。
他深吸了一口气,摒弃杂念,快速施针。
接连点刺心俞、人中、百会等穴,用艾绒温灸,再依次下针内关、足三里。
最后,他取出三棱针,在委中穴轻刺放出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