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帝王一生 第11章 石头

作者:畅想一切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9 13: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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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把土路晒得冒起白烟。刘芒靠在一棵枯死的老榆树下,树皮皲裂得像他手上的裂口,一碰就簌簌掉渣。

他的眼皮重得像坠了铅,眼前阵阵发黑,耳旁流民的脚步声、咳嗽声都变得模糊,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胃里早就空得发疼,那疼不是尖锐的绞痛,而是一种沉闷的、扩散到四肢百骸的酸胀,连带着骨头缝都透着虚弱。

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快被饿扁的肚皮磨出火星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疲惫——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要像路边那些无名尸体一样,被太阳烤干最后一丝生气。

就在他意识快要飘远的时候,胳膊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那力道很轻,像片枯叶落在身上,却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刘芒警惕地睁开眼,握紧了身边的锄头——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蹲在旁边的是个孩子。

那孩子比他还瘦小,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却瘦得像根被风吹得打晃的芦苇。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纠结成一团团,沾着草屑和泥块,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露出的脸颊上糊着厚厚的污垢,黑得发亮,却掩不住那双眼格外大的眼睛——眼窝深陷,像两口蓄着水的井,黑白分明,怯生生地望着他,带着点受惊小兽似的惶恐。

孩子手里攥着一小把刚挖出来的草根,沾着湿泥,根须上还挂着新鲜的土块。那草根细得像棉线,一看就没什么水分,嚼起来指定涩得发麻。

“哥…哥…”孩子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乡音,尾音发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把那把草根往前递了递,胳膊细得能看清皮下的骨头,“这个…给你吃一点…俺刚挖的…能填填肚子…”

刘芒愣住了。他看着那孩子递过来的草根,又看向孩子那双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小心翼翼的乞怜,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亲近——像是在说“俺知道你很难受,俺也是”。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酸意顺着喉咙往上涌。

他想起了铁柱,那个壮实得像铁塔的发小,小时候两人分一个窝头,铁柱总会把大的一半塞给他;想起了刘家洼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跑,手里攥着半块红薯就能笑得露出豁牙。

在这人命不如草芥的乱世里,居然还有人愿意把救命的草根分给陌生人。

“你…你叫啥?”刘芒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清了清嗓子,又问,“你爹娘呢?咋一个人?”

孩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那双眼眸里刚泛起的一点光亮灭了,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俺…俺叫石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皴裂的脚丫,声音带着哭腔,却咬着牙硬撑着,“爹…娘…都没了…前儿个在河湾歇脚,娘就没起来…爹抱着俺走了两天,也倒在路边了…俺…俺就一个人了…”

“石头”——这名字倒像他,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子韧劲。刘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也是没了家的人,知道那种被抛在乱世里、孤零零无依无靠的滋味。这孩子,比他还可怜。

他默默地接过那把草根,泥块蹭在手心,凉丝丝的。草根上还带着点潮湿的土腥气,那是土地的味道,也是活命的味道。

他看了看石头瘪得像个空布袋的肚子,又看了看那把少得可怜的草根,毫不犹豫地分出一大半,塞回石头手里。

“一起吃。”刘芒哑着嗓子说,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他拿起一根草根,在衣服上蹭了蹭泥,塞进嘴里慢慢嚼。

涩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刺得喉咙发紧,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烧心的饥饿感。

石头愣了愣,看着手里的草根,又抬头看了看刘芒,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怯怯的感激填满。

他也拿起一根草根,学着刘芒的样子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嚼着,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从那天起,刘芒身边多了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石头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机灵劲儿。

他眼神好,走在路上总低着头,别人看不见的野菜窝,他能从石缝里扒出几棵灰绿色的马齿苋;别人路过的水洼,他能发现水底沉着的、没被淘干净的细沙——那沙里说不定混着几粒被遗漏的谷糠。

有次两人落在队伍后面,石头突然拉着刘芒往路边的灌木丛钻,说“俺听见有水响”。扒开半人高的蒿草,果然藏着个巴掌大的泉眼,泉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石头趴在地上,先用手掬了点水漱口,确认没怪味,才招呼刘芒过来喝。

那水甜丝丝的,比路边的泥水好喝百倍,两人捧着水喝得直打嗝,像喝到了琼浆玉液。

石头对刘芒带着近乎本能的依赖。

走路时总挨着他,半步也不敢离,像是怕一转身就丢了。

夜里歇脚,他会蜷在刘芒身边,靠着他的胳膊睡觉,睡得很轻,稍有动静就会惊醒,睁着大眼睛看刘芒,直到刘芒说“别怕,有俺呢”,他才会重新闭上眼睛,嘴角抿出一点安心的弧度。

刘芒心里也渐渐多了份沉甸甸的东西。

以前他只顾着自己活命,饿了就找吃的,累了就歇着,天塌下来也只想着自己能不能躲过去。

可现在,他得时不时回头看看,石头跟上来了没;找到点能吃的,得先分给石头一半;夜里听见风吹草动,他会把石头往身后拉一拉,自己握紧锄头盯着黑暗。

他不能让这小不点出事。

不能让他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踩死,不能让他像那些没人管的孩子一样饿死,更不能让他被那些游荡的土匪掳走。

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像根绳子,把他和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捆在了一起。

流民队伍依旧在缓慢地挪动,依旧充斥着恶臭、哀嚎和死亡。可刘芒的心里,却因为身边这个叫石头的小尾巴,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微弱的、带着土腥气的温暖,像冬夜里的一点火星,虽然微弱,却能在寒风中照亮一小片地方,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绝望的旅途,似乎也因为这点暖意,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刘芒看着身边蹦蹦跳跳找野菜的石头,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不光要自己活下去,还得带着这孩子,一起活下去。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哪怕明天就可能饿死在路上,至少此刻,他不是一个人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慢慢移动。风依旧吹着,带着尘土和腐味,可刘芒握紧锄头的手,却比以前更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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