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宰相,即百官之首,旧时朝堂之上拨云步雨的存在;
江湖宰相,意思是要成为安国这片江湖的执牛耳者?
陆长寿不确定地看向崔玄,问:
“师父,这江湖宰相的名头,若按字面上的意思理解,首先得有配得上这层身份的本事。
可只有晋升高层次的方士才能将本事提高,晋升又需要更高的本事打底,不成了鸡生蛋、蛋生鸡的死结?”
“谁告诉你的?”崔玄坐直了身子,点拨道,“关键不在于你有多大的本事,而在让旁人觉得你有。”
“啊?”
“咱们江相法门的修行过程,便是不断积累声望,当到达一定程度后,再通过晋升仪式方可提高层次。而这声望二字,说白了,就是旁人眼里你的分量。
门里无数的前辈高人其实早就摸透了,越是要提高层次,越得让人摸不清你的深浅,对你高看一眼。必要时,可以通过出千等手段,让人相信你是个真有本事的高人。”
崔玄说的委婉,可陆长寿却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合着折腾半天,自己还真没冤枉过崔玄,这修行江相法门的真是一群江湖骗子。
别人扮猪吃虎,自己扮虎吃猪?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这不相当于骗人么?”
崔玄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是出千,出千不能算骗,方士的事,能算骗么?”
“……”
“行了行了,少在这碍眼,哪凉快哪待着去。”崔玄不耐烦地挥挥手,“胳膊上的尸毒,去找小米,她是悬壶法门的方士,最擅长解毒治病。”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够另一个裹着肘子的油纸包。
陆长寿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包肘子抢到手里。
“我还要求小米帮我治病,所以这包肘子,是送给小米的。”
……
出了堂屋,陆长寿掂量着手里的肘子,往后院走去,边走边琢磨崔玄的话。
自己先前帮巡捕房解决了观音教的妖人,让谢显宗对自己刮目相看,这算不算攒下了一点声望?
想到此处,他立刻沉下心思,沟通起识海中的黑色八卦。
果然,一丝丝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气,正被八卦吞吐吸纳,比起之前,明显充盈凝实了不少。
哦,意思就是以后不能躺平摆烂了……
得从陆氏商会开始,把原主往日那些不好的名声,一点一点扳回来。
让人提起陆长寿三个字时,都不由地高看一眼。
想明白的同时,陆长寿又有些沮丧。
“哎,本以为自己穿越后,可以当个只享福不干活的少爷……”
……
后院角落,小泥炉上的陶罐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药气弥漫开来。
崔粟粟正蹲在炉旁,小脸被热气熏得微红,一双眼只盯着跳跃的火苗。
陆长寿二话没说,直接将肘子递到她眼前晃了晃。
崔粟粟吸了吸鼻子,茫然地抬头。
“这是不厌精的肘子,专门给你带的。”
崔粟粟的眼睛唰地亮了,小鼻子越吸越使劲,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吃不吃?不吃我可拿回去孝敬师父了?”陆长寿作势要收回。
崔粟粟一把夺过油纸包,往旁边小马扎上一坐,三两下拆开,张嘴就对着肘子肉啃了下去。
腮帮子瞬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
“唔……好呲……”
陆长寿看得好笑,这祖孙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货。
他默默拖过另一个马扎挨着她坐下,顺手抄起地上的破蒲扇,对着炉火扇了几下。
“你慢慢吃,不急。吃完帮我瞧瞧这胳膊,跟上回一样,又中了尸毒。”
他顿了顿,看着小米大快朵颐的侧脸,
“对了,小米。你们悬壶法门里,有没有专门治疗头痛的法子?我这头痛病总犯,每次都痛的快要晕过去。”
崔粟粟正跟肘子较劲,头也不抬,含糊道:
“胳膊,好渍……头洞,不好渍……”
“不好治也得治啊,总归有法子吧?”
“……一会,给里施针四四……费点劲……但应该……横。”
听她说能治,陆长寿心里一松,手上蒲扇也扇得更卖力了。
刚扇了几下,一股隐约的焦糊味就从药炉里飘了出来……
……
待到崔粟粟心满意足地舔干净油纸包里的最后一丝肉筋,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卦斋,拐进巷子深处那间挂着回春堂旧匾的老药铺。
铺子里陈设略显古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迎面一张宽大的红木柜台,后面是几排顶到天花板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签子。
另一侧墙边,几口小药炉排开,正咕嘟咕嘟熬着药汤,苦涩中带着点清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堂内有些冷清,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低头整理着药材。
她身穿着一件白色素裙,身材婀娜,面容姣好。
“秦姐姐。”崔粟粟脆生生喊了一嗓子。
秦月见闻声抬头,见是崔粟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小米,又来替崔师傅抓药?”
崔粟粟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侧的陆长寿:
“这次是替他抓药。秦姐姐,这是我爷爷新收的徒弟,陆长寿。”
秦月见含笑朝陆长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陆长寿也赶紧欠身还礼。
“不知需要些什么药材?”
崔粟粟踮起脚尖,扒着柜台边沿:
“秦姐姐,川芎、白芷、羌活帮我各拿八钱。”
“陆公子这是头风犯了?要熬川芎茶调散?”
秦月见目光扫过陆长寿,又指了指药炉旁放着的一个小黑陶罐,
“巧了,我这儿刚好存了一罐熬好的膏子。你要是不嫌弃,给个本钱价拿去便是,省得自己再费柴火功夫。”
“谢谢秦姐姐。”崔粟粟甜甜一笑。
陆长寿付了钱,两人没在回春堂多耽搁,拎着小陶罐便往回走。
刚一出大门,陆长寿就忍不住问道:
“师父他……身子骨不大好么?我刚才听,你总替他抓药?”
崔粟粟脚步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
“嗯……爷爷他……早年和怜人动手时落下些伤,得用药慢慢调理……但不打紧的。”
她飞快地岔开话题,
“你犯头痛时,我毕竟没亲眼见过,不知道具体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这几天,你记得每天来卦斋一趟,我给你施针试试。
要是还不见好,咱们再想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