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祭坛中间的青铜巨鼎，陆长寿隐隐有些不安。
他往前又挪了几步，黑暗深处突兀地传来吭哧吭哧的撕咬声，仿佛是野兽在咀嚼着。
陆长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巨鼎，向着声音的源头摸去。
祭台上方几级台阶处，白孝成和他的两个家丁，还有那观音教的胖脸和尚，正围坐在地，分食着几只血肉模糊的死羊。
他们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是血。
白孝成一边费力地撕扯着带血的羊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上师，我爹到底啥时候才能成仙啊？”
胖脸和尚头也不抬，腮帮子被羊肉塞得鼓起，声音含混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快了，再煮会儿……再煮会儿应该就可以了。”
陆长寿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这青铜巨鼎里蒸煮的，竟然是是田孝成的尸体。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成仙？陆长寿肯定不信。
且不说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成仙的法门，就算有，也不会是这种将人尸炼制成死羊，再混合药材进行蒸煮的邪路。
三人胃口大得惊人，转眼间，第一只羊已被啃噬殆尽，连内脏、骨头都没剩下多少。
胖脸和尚随手又拖过另外一只，粗暴地扯下前腿，连皮带毛就狠狠咬了下去。
直到第二只羊吃干啃净，胖脸和尚胡乱的在僧袍上抹了抹手上的血水，站起了身子。
“时间差不多了。”
他径直走向祭台中的青铜巨鼎，白孝成等人连忙跟了过去。
“去，帮我把最后一味药材取来。”胖脸和尚吩咐。
一旁的家丁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刀，直接剖开了旁边倒吊的羊尸。
一团黏糊糊的黑色东西被从羊腹中掏了出来。
不断蠕动着，表面覆满恶心的黏液往下滴落。
胖脸和尚一把将其夺过，咧开大嘴呵呵地笑着。
“这黑太岁可是好东西，多少人重金求也求不来。”
白孝成脸上堆起谄媚笑容，点头哈腰道：
“懂，我懂！我们村的张屠户前些日子刚生了对童男女，等我爹的事情成了，我立即给上师送过来。”
“真是便宜白孝成这老东西了。”
胖脸和尚掂量着手中湿滑的黑太岁，随手便朝沸腾的巨鼎里一抛。
“嗤——！”
黑太岁入鼎的瞬间，浓郁得化不开的白烟猛地从鼎口腾起，氤氲不散，旋转缠绕。
不过数息，白烟竟透出缕缕的七彩霞光，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要成了。”胖脸和尚死死盯着巨鼎。
白孝成当即跪了下去，对着巨鼎砰砰磕头，声音激动颤抖：
“爹啊！您成了仙可得好好保佑孩儿，保佑咱全村的乡亲啊爹。”
白烟愈发浓烈汹涌，鼎中原本黑色药汁，也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着翻腾而起。
胖脸和尚从袖中摸出一枚缺角的古旧铜铃，用力摇晃了起来。
“菩提挲夜撒婆，摩诃撒锤菩提耶……”
巨鼎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内部猛地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随即开始烈地震颤、摇晃。
一只惨白的手掌从鼎口边缘伸了出来。
苍白无血色，指甲尖锐，在空气中胡乱抓挠。
“这是什么东西？”
陆长寿心脏一滞，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里的辛元通宝。
眼下，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东西从鼎里爬出来。
就在准备动手的时候，鼎口的白烟陡然散去，霞光毫无征兆地瞬间熄灭。
连那只惨白的手掌也重新缩了回去。
死寂，整个祭坛针落可闻。
白孝成第一个回过神来，焦急地看向胖脸和尚。
“上师，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爹，我爹不是马上要成仙了吗？”
胖脸和尚黏糊糊的大手使劲摸了把脑门，似乎也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师！您说话呀！我爹到底咋样了？”
“闭嘴。”
胖脸和尚恶狠狠地剜了眼白孝成，阴沉着脸思忖了片刻，对一旁的家丁吩咐道：
“你再去取一块黑太岁，扔到鼎里。”
家丁慌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羊尸，再次亮出小刀，对准羊腹就要下手。
“刷——！”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枚铜钱，正中家丁的手臂。
家丁惨嚎了一声，痛得直接躺在了地上，小臂扭曲断裂，皮肉崩裂绽开。
不等其余人有所反应，又是一枚铜钱激射而来，直取那胖脸和尚面门。
胖脸和尚虽身形肥硕，身法却出奇灵活。
只轻轻一点脚，身子便如飞一般的退出几步，险险将那铜钱避开。
还没完。
第三枚铜钱接踵而至，胖脸和尚避无可避，只得勉强扭动身子。
铜钱擦着他的身子掠过，虽未射中，也在胳膊上划开一道血痕。
“什么人？”
胖和尚摆出架势，警惕的扫视过祭坛。
陆长寿意念一动，三枚铜钱悄然飞回。
身形迅速隐匿于暗处，准备策动下一次进攻。
鼎中的不管是什么玩意，给陆长寿带来的心悸感是从未有过的，他绝对不会给胖脸和尚继续炼制的机会。
胖脸和尚脸色异常狰狞，不断喘着粗气，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突然，他死死盯住了陆长寿所在的方向。
“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手中那枚缺角铜铃已再次急促摇响。
“当当……”
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直接向陆长寿扑去。
陆长寿向后疾退了两步，看清了两人的额头上插着的黑色铁钉。
他先前曾向崔玄了解过，铁钉名叫封尸钉，正是赶尸法门的方士操纵尸傀时所用到的器。
除非彻底将尸傀打烂，不然只要封尸钉存在，便可通过铜铃操纵尸傀进行战斗。
陆长寿袖口一甩，两枚铜钱直接全力飞了出去。
“铛，铛！”
金铁撞击之声响起，坚固的黑铁钉应声断裂，两具尸傀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还来不及松口气，身后又有突然三具尸傀扑了过来。
陆长寿立即矮下身子，向侧前方翻滚，堪堪躲过最前面一具尸傀的抓挠。
赶尸法门操纵的尸傀，几乎每一具都带着剧毒，如果被其攻击到要害部位，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这胖脸和尚是准备了多少尸傀。”
陆长寿心里暗骂了一声，看准了胖脸和尚手中的铜铃。
得想办法攻击铜铃，只要能将铜铃击碎，胖脸和尚便无法操纵其余那些尸傀。
想到此处，陆长寿翻手召出傩面戴在了脸上。
三具尸傀再次扑了上来，在爪子即将触到后背的刹那，陆长寿的身形倏然化作一摊猩红的液体。
胖脸和尚直接怔在了原地。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猩红的液体疾速流动，出现在胖脸和尚前方数米外。
陆长寿的身体重新凝聚，铜钱如离弦之箭，直射胖和尚面门。
胖脸和尚大惊，肥胖的身躯向后踉跄着退出一步，堪堪躲过第一枚铜钱。
紧接着，第二枚铜钱破空而来，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胖脸和尚避无可避，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身侧的白府家丁一把拉了到身前。
家丁的胸膛被铜钱洞穿，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倒在了血泊中。
与此同时，陆长寿所化的血水再次消融、流淌。
下一秒，他竟无声无息地自胖脸和尚右侧，紧靠着巨鼎重新凝聚身体。
手中的铜钱蓄势待发，瞄准了胖脸和尚右手的铜铃。
“姓陆的，你敢坏我爹成仙的大事，我和你拼了。”白孝成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
在陆长寿出现后，白孝成便夺了家丁的匕首，一直偷偷守在巨鼎旁，生怕出现意外。
此刻见他现身，没有犹豫，直接抬起匕首猛地刺向陆长寿的头顶。
陆长寿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强行回身射出铜钱。
“砰！”
在如此近距离下，铜钱毫无保留的正中白孝成面门。
脑袋轰然炸开，白的红的溅了陆长寿一脸。
没有人注意到。
白孝成喷溅的血液中，几滴鲜红温热的血珠，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青铜巨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