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师继续道:
“他是我在河边捡到的孤儿,襁褓里裹着一块木牌,写着方相逐存,想来应该是他的本名。我将他带在身边抚养长大,教他本事。
他也从未让我失望,不仅学本事的悟性极高,更难得的是那份至纯至善的心性。门下的几个徒弟里,我待他最好,也对他期望最高,一直拿当亲儿子看。
可是……”
崔大师话锋一转,声调也不觉拔高了几分。
“可就在三年前,他疯了!
他先杀了我其余的徒弟,紧接着,连我的发妻和亲儿都也不放过。就连小米,若非我发现的及时,怕也早就遭了他的毒手。”
自那天以后,他彻底变了个人,行事狠厉阴毒。在江湖中陆陆续续犯下不少大案。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
直到半年前,我找到了机会,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可惜……他这几年的修为进展实在太快,我终究敌他不过。”
看着崔大师落寞的眼神,陆长寿不知该如何开口。
怪不得他要出手试探,自己手上的傩面是怜人的,站在崔大师的角度来看,怜人很有可能已经杀死了陆长寿,再幻化成陆长寿的样貌,取而代之。
也庆幸崔大师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若他将自己当做怜人,直接出手……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怀疑你其实就是怜人,三番两次想要直接出手对付你。可接触过后,才觉出你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他的狠毒是刻在骨子里的,你没有。”
听了这话,陆长寿的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他这才后知后觉,这段时间在鬼门关前走了不少回。
“所以今天偷袭我的那具尸怪,也是怜人仇家派来的?把我误认作他了?”
陆长寿分析过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应该不是。”崔大师斜了陆长寿一眼,“我上次见到怜人时,他已经是第七层的方士,而偷袭你的只是修行赶尸法门的一层方士,连入他眼的资格都没有,应该是你自己的仇家派来的。”
陆长寿:“……”
老实说,他心里有些不爽,这是什么意思,变着法儿说我弱呗?
这老头果然还是记仇的!
玩笑归玩笑,既然不是怜人的仇家,那偷袭自己的,也只能是观音教了。
“陆小子,你先前提到过观音教,你和胡老板今天来我这,就是为了观音教吧?怎么,你还得罪过他们?”
陆长寿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何时得罪了他们。我只知道他们把我列为了目标,前段时间又劫了我家的货,今天偷袭我的也很可能是他们的人。”
“你想不想把他们揪出来?”
“崔大师愿意帮忙?”陆长寿惊喜地问。
“有什么线索么?”
陆长寿连忙从怀里取出羊纹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从我家被劫货船发现的,应该是观音教的身份象征。”
崔大师接过玉佩,细细端详片刻,便递还回来。
“我确实能够帮你。不过我想为你提供另外一种选择,成为一名方士,自己找出观音教的下落。”
陆长寿多少有些意外,虽然并不清楚方士的具体概念,但想来也应该与这个世界的超自然能力有关。
引导并使用超自然能力的人?
那就很香了啊。
“不用着急答复。”崔大师笑了笑,接着道,“我先来为你讲讲,方士到底是什么。
在安国的江湖里,有这么一群人,修行仙佛鬼祟留下的法门,称之为方士。
天下法门如恒河沙数,林林总总。有的散落江湖,有的则是各门派堂口的不传之秘。法门一旦选定,终生不得更改,其效用更是千差万别。
有的主杀伐争斗,有的擅长济世救人,更有甚者,拥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但天下法门殊途而同归,所有修行方式基本可分为九个层次,层次比对方高不代表实力一定比对方强,只能说明你在自己体系上的修行更加深入,所会的手段也更多。”
相当于不同的职业?
战士、法师、刺客……
陆长寿尝试用自己熟悉的概念,去解释这些难以理解的名词。
毫无疑问,成为方士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今日的经历说明了,他随时都有遭遇危险的可能,而面具先前吸收的能力,用一次少一次,用尽后,自己的自保手段相当有限。
况且,既然然已经穿越了,又有谁能抗拒拥有超凡力量的机会呢?
“你若拜我为师,我便将‘江相’的法门传授给你。江相一门,其第一层的能力唤作卦师,恰好能用来推演观音教的下落。”
陆长寿真的心动了,虽然没见过崔大师的本事,但连他的仆从阿祁,都可以轻易击败那具难缠的尸体,可见其厉害程度。
躺平?不存在的!
我太渴望进步了。
陆长寿几乎是下意识、毫不犹豫地朝崔大师鞠了一躬。
“师父!”
“先别忙着叫师父。”崔大师摆了摆手,“成为方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需要完成一个入门仪式,完不成,我再想收你也没辙。
况且,我方相一门的入门仪式,是我知道所有法门的入门仪式中最难的。”
“啥?那我需要怎么做?”
谈到最关键处,崔大师却卖起了关子。
“不急,时辰不早了。让小米把客房收拾出来,今晚你就在此歇息。等明日一早,拜过祖师爷后,再告诉你具体应该怎么做。”
……
送走了胡全勇、阿福,陆长寿也在客房睡下了,崔粟粟提着茶壶来到了堂屋。
此时,崔玄正看着手里的半枚铜钱怔怔地出神。
崔粟粟往茶碗里添了热水,递到了崔玄面前。
“爷爷。”
崔玄回过神来,问:
“陆小子已经安顿好了?”
崔粟粟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你是想不明白,我为何收那陆小子为徒吧?”崔玄一语道破了孙女的心思。
“对,他毕竟是怜人选中的棋子,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崔玄直接打断了崔粟粟,“从他的性格就能很清楚的看出来,他和怜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之所以选择收他为徒,也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其一,陆小子心思机敏,只看一遍就能识破我的那些小手段,是个好材料,非常适合我江相一门。
其二,怜人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方相祠堂里盗出的傩面,如今落在了陆小子手里,他一定会再次找上陆小子的。”
说着说着,崔玄不由地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半枚铜钱,指节发白。
“我这把老骨头苟延残喘至今,就为了再和怜人拼一次命。”
崔粟粟的眼眶也在不觉间微微红了。
“好了,别哭了。”崔玄柔声安慰道,“你爷爷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一名七层的方士,未必敌不过他。”
说完,他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
“对了,你去把你父亲的那件长衫准备出来。明日拜过祖师后,把这套行头送给陆小子换上。
江湖相士就要有江湖相士的样子,哪有江湖相士穿洋人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