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将云璃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拽了出来。
意识如同沉在冰湖底部的碎片，一片片地向上浮起。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死寂，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在这空旷的胸腔里缓慢搏动。随后是触觉。身下是坚硬粗糙的岩石，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破烂单薄的衣衫，贪婪地汲取着她本就微弱的体温。额头上抵着的那块东西，倒成了她唯一一点的温润触感。
云璃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的是一片晃动的水光。过了好几息，那层晃动的水膜才缓缓退去，露出眼前朦胧的景象。
灰白。不是矿洞深处那种令人窒息的浓黑，而是一种沉滞的、仿佛被时间长河冲刷的颜色。
趴在一个狭小、如同被巨兽利爪刨出来的浅坑里。坑底还算平整，但头顶和四周都被巨大狰狞的黑色岩块犬牙交错地封闭着，只留下一些狭窄的缝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陈年腐朽的尘土味道，干燥而冰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但却比矿洞深处那令人作呕的湿腐腥气好了太多。
安全……暂时安全了……
认知到此情况让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虚弱和疼痛。
灵魂深处，那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撕裂感并未消失，只是蛰伏着，如同钝刀子缓慢地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传来深深的钝痛，虽然不再撕裂流血，但愈合的伤口依旧脆弱。手脚上被磨破的伤口结了薄薄的血痂，隐隐作痛。最要命的是饥饿，胃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火烧火燎般的空虚感几乎要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看向额头抵着的那块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的扁平玉石，半嵌在浅坑边缘的黑色岩壁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污垢尘埃，掩盖了它原本的颜色和光泽。只有她额头刚刚抵着的那一小块地方，污垢似乎被蹭掉了一些，露出底下一点暗沉、温润的玉质。
就是这东西散发出的微弱温润感？
云璃的指尖动了动，抬起沉重的手臂，颤抖着拂向那块玉石表面厚厚的污垢。
当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尘垢层。
嗡……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尘垢的刹那，仿佛在她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出现了。紧接着，那块暗沉玉石的中心，一点几乎难以察觉、如同残烛般的暗金色光芒，突兀地亮了起来。
光芒微弱到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在它亮起的瞬间，一股冰冷、浩渺、仿佛蕴含着无尽规则信息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极其微弱地荡漾开来，精准地扫过云璃的身体。
云璃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潭，一个极其简洁、却带着莫名威严感的界面，在她的脑海深处浮现。
界面极其简陋，只有几行散发着微弱暗金色光芒的古朴字符：
【检测：低阶代行者传承印记（残）】
【状态：严重破损，能量枯竭】
【核心功能模块缺失…修复中…】
【基础扫描模块…部分可用…】
【扫描目标：澹台云璃（人族）】
【状态：濒死（稳定中）】
【生命体征：微弱】
【神魂强度：凡俗（濒临破碎）】
【规则亲和：微弱（天宪共鸣）】
【检测到‘天道赐福·初级愈合’效果残余…】
【检测到微弱‘规则污染·阴蚀蛇毒’残留…】
【警告：能量即将耗尽…核心印记即将再次沉眠…】
这些字符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理性，如同最精准的刻度尺，将她此刻糟糕到极致的状态赤裸裸地剖析开来。
代行者传承印记？残？天宪共鸣？规则污染？阴蚀蛇毒？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砸在云璃混乱的意识，带来巨大的冲击和深深的迷茫。这残玉是什么？是那个被她举报抹杀的怪物守护的东西？还是更古老的存在？它似乎和天道有关？它扫描出的“天宪共鸣”又是什么？难道自己沟通天道的能力，并非偶然的宿慧，而是与这所谓的“代行者”有关？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脑海中翻滚，却她根本无力去思考解答。那界面仅仅维持了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字符便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玉石中心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也急速黯淡下去，摇曳欲灭。
嗡鸣声迅速减弱，那股威严的扫描波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最后，整个界面彻底崩散，连同那点微光，一同消失在云璃的脑海中。岩石凹坑里，那块被厚厚污垢覆盖的残玉，重新变得死寂、暗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濒死昏迷中的幻觉。
但云璃知道，那不是幻觉！
灵魂深处残留的冰冷扫描感，脑海中烙印下的那些古朴字符，都无比真实。这块残玉，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且貌似……与她有关！
“呃……”
强烈的眩晕感和灵魂的刺痛再次袭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身体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云璃挪开视线，不再看那块神秘的残玉，转而摸索向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麻布小袋。里面，有她仅存的两块黑饼。
指尖触碰到僵硬的饼块，熟悉的酸馊霉味似乎更浓烈了些。饥饿感正粉碎着她的意志。
吃！必须吃！否则别说探索秘密，连爬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颤抖着掏出一块黑饼，饼身坚硬得像块石头，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绿色的霉斑。她毫不犹豫，用尽力气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坚硬的饼皮几乎硌碎了她的牙齿，一股浓烈酸味、霉味和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强烈的恶心感直冲脑海。
“呕……”她干呕了一下，生理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咀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一口冰冷、酸涩、带着霉渣的混合物咽了下去！
如同吞下了一把冰冷的刀片，从喉咙一路刮到胃里。火烧的饥饿感才被这粗暴的填充物强行压下去一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剧烈的反胃和恶心。
她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全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休息了几个呼吸，再次低下头，一口，又一口，机械而麻木地咀嚼着、吞咽着这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食物。
饼块混着唾液艰难地滑入食道，给这具濒临枯竭的身体注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和养分。身体似乎也暖和了一些，手脚也恢复了一丝力气。
就在她强忍着恶心，准备咬下最后一口黑饼时——
嗡…嗡…
震颤感的嗡鸣，从她腰间的麻布袋里传来。
是那块玉佩！
那块在血祭场上邪修尸体上搜刮来的、据说能带来霉运的玉佩。
云璃的动作瞬间僵住。口中的酸涩霉味仿佛凝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嗖地窜上后颈。
玉佩……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