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叟那只枯爪扣在云璃的手腕上,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掌控与警告,如同毒蛇缠绕着猎物。骸骨巨门散发出的浓烈死亡与血腥气息,混合着门洞下传来的污浊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冲击着云璃的感官。
就在她强忍剧痛和厌恶,准备迈步踏入这混乱漩涡的瞬间——
“站住!”
一声粗嘎凶戾的暴喝,如同炸雷般在门洞阴影下响起!
一个身高近九尺、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穿着锈迹斑斑的半身铁甲,裸露的胸膛和胳膊上布满虬结的肌肉和狰狞的疤痕,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布满暗红污迹的骨锤,如同门神般堵住了去路。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凶悍、手持骨矛的守卫,用打量待宰羔羊般眼神扫过云璃和枯叟。
“枯老鬼!规矩不懂吗?”巨汉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骨锤随意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溅起几点黑色的碎石。“生面孔!入坊费!一人一块下品灵砂!或者……等价的‘肉’!”他刻意加重了“肉”字,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狠狠刮过云璃瘦小却依旧带着几分清秀的脸颊,以及她背上被血浸透的破烂衣衫。
灵砂?云璃心中一凛。这是修真界最基础的货币,蕴含微弱灵力。在这黑石孽海,灵砂的价值恐怕远超外界!她身无分文,除了……那几块已经不属于她的碎玉。
至于“肉”……那巨汉眼中毫不掩饰的淫邪和贪婪,让云璃胃部一阵翻搅,冰冷的杀意瞬间从眼底深处掠过!背部的伤口仿佛被这目光刺痛,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灼热感。
枯叟浑浊的眼珠微微眯起,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和不易察觉的阴冷:“嘿嘿……熊罴队长……规矩老头子自然懂……只是……”他枯瘦的手指微微抬起,极其隐蔽地指向自己破袄内层那个藏着碎玉的暗袋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老头子今天……刚得了点‘瘟神’的边角料……沾手的东西……晦气得很……怕污了队长您的手啊……”
“瘟神”二字出口的瞬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那铁塔般的巨汉熊罴,凶戾的表情猛地一僵!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忌惮和厌恶!他身后那两个手持骨矛的守卫,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脸上露出惊惧之色,目光死死盯住枯叟破袄的胸口位置,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噬人的瘟疫之源!
黑石孽海,“瘟神”之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它代表的不仅仅是邪异和灾祸,更代表着一种无孔不入、沾之即死的恐怖霉运!没有人愿意招惹这种东西,哪怕只是“边角料”!
熊罴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凶狠的目光在枯叟那张枯槁而笃定的脸上扫过,又极其嫌恶地瞥了一眼他破袄的胸口,最终落在云璃身上。那目光中的淫邪和贪婪被一种深深的忌惮和审视取代,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灾星。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如同闷雷,带着被扫了兴致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枯老鬼……算你狠!带着你的‘瘟神’赶紧滚!别他妈在门口杵着碍眼!要是把晦气带进了坊市……老子第一个把你剁了喂虫!”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中的骨锤,如同驱赶苍蝇。
枯叟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幽光,枯瘦的脸上堆起难看的笑容:“是是是……队长放心……老头子省得……这就滚……这就滚……”他一边应承着,一边手上猛地用力,几乎是拖着踉跄的云璃,快步从熊罴那庞大的身躯旁挤了过去,钻进了骸骨门那巨大而森冷的门洞!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混杂的恶臭瞬间将两人吞没!
汗液、血腥、腐烂食物、劣质酒气、排泄物、海腥、铁锈、硫磺……无数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瞬间呕吐的污浊空气!光线骤然昏暗,两侧是惨白或青黑的巨大骨骼,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骨缝在昏暗中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
门洞不长,很快,前方豁然开朗。
然而,眼前并非光明。
一片巨大、混乱、如同沸腾泥沼般的景象,猛地撞入云璃的眼帘!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无数嶙峋黑色礁石自然围合而成的海湾洼地。头顶依旧是低垂的铅灰色云层,吝啬地投下昏暗的光线。洼地之中,没有任何规划,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各样、用最简陋材料搭建起来的棚屋、地窝子、甚至直接铺在地上的破烂摊位!
破木板、烂油毡、发黑的兽皮、巨大的鱼骨、甚至扭曲的金属残骸……构成了这片混乱巢穴的主体。狭窄、肮脏、流淌着黑色污水的“街道”如同蛛网般在棚户间蜿蜒扭曲,被无数双沾满泥污的脚踩踏得泥泞不堪。
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噪音!
粗野的叫骂、凶狠的讨价还价、痛苦的呻吟、癫狂的大笑、女人尖利的哭喊、孩童无助的啼哭、铁器敲打的叮当、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交响!
目光所及,是形形色色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赤膊着上身、露出狰狞刺青和伤疤的凶悍壮汉,拎着滴血的武器在泥泞中穿行;裹着肮脏头巾、眼神闪烁的干瘦男人,蹲在摊位前摆弄着各种稀奇古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锈蚀的刀剑、发黑的骨头、装在脏罐子里的不明粘稠物、甚至还有几块带着暗红血丝的、不知名生物的肉干;穿着破烂暴露、浓妆艳抹却掩盖不住憔悴和麻木的女人,倚在散发着霉味的棚屋门口招揽着生意;蜷缩在污水沟旁、瘦骨嶙峋如同骷髅的乞丐,伸着枯枝般的手乞讨着;几个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眼神空洞、围着一小堆篝火跳舞的疯子,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混乱!肮脏!暴力!绝望!疯狂!
这就是黑市!一个在死亡和污秽中挣扎求生的巨大蚁巢!一个阳光永远无法照耀的罪恶渊薮!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乱气息和污浊空气,让云璃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剧烈眩晕,胃部翻江倒海!背部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在这片疯狂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沉重和无力。
枯叟那只枯爪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浑浊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和狭窄的通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避开某些区域。
“跟紧!别乱看!更别乱碰!”他嘶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几乎难以分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这里……掉块肉……连个响都听不到!”
他拖着云璃,如同在污浊泥沼中穿梭的枯瘦鬼影,熟练地避开那些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区域(那里往往聚集着更加凶悍的人群和更加赤裸的暴力),避开那些眼神空洞诡异的疯子,朝着坊市深处一条相对“干净”些——仅仅是污水较少、棚屋稍微规整些的狭窄通道挤去。
通道两侧的棚屋门口,悬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标识——一块风干的鱼头、一串染血的兽牙、一块刻着扭曲符号的骨片……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刺鼻的药味和古怪的腥气。
枯叟在一个相对偏僻、门口挂着一块被熏得焦黑、刻着一个扭曲狼头骨符号的棚屋前停下脚步。
棚屋是用相对厚实的黑色礁石垒砌,上面覆盖着几层浸透了油脂、散发着怪味的厚实兽皮。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同样染着污迹的兽皮帘子。
枯叟松开云璃的手腕,枯瘦的手掌在兽皮帘子上重重拍了两下,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瘸狼!开门!生意上门了!”他嘶哑地喊道。
兽皮帘子猛地被掀开!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血腥、草药和某种动物体腺浓烈腥臊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极其高大、却严重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将整个门洞塞满!
那人穿着一件油腻发亮、沾满各种暗红和褐色污迹的皮围裙,围裙下是同样肮脏破烂的裤子。裸露出的胳膊异常粗壮,肌肉虬结如同老树根,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和陈旧的刺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左半边脸似乎被某种猛兽撕咬过,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将嘴角向上扯起,形成一个固定而诡异的狞笑。右眼浑浊发黄,如同蒙尘的琥珀,此刻正闪烁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冰冷而贪婪的光芒,在云璃和她背上浸血的伤口上来回扫视。
“枯老鬼……又是你……”一个如同砂轮摩擦铁锈般、带着浓重喘息和痰音的嘶哑声音从那张扭曲的嘴里发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这次的‘货’……看着可不怎么样啊……瘦得跟鸡崽子似的……背上的口子倒是新鲜……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