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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江南一役风波定,再入京华烟雨中。

欲钓深渊龙与鳄,须将自身作鱼虫。

江南,事了。

那一日,太湖之畔的“听雨小筑”,最终在一场冲天的大火中,化作了一片焦土。

苏见尘那惊天动地、却又无迹可寻的“最后一击”,成了压垮整个危局的最后一根稻草。陆晴川的暴毙,如同一道斩首令,让七星楼与东厂的指挥系统,在瞬间陷入了彻底的崩溃。而那数千名奉命前来“平叛”的官兵,在失去了主帅,又面对着丐帮、魔教、六扇门这三股本是宿敌、此刻却被逼至绝境而凝聚在一起的、悍不畏死的江湖力量的疯狂反扑之下,竟也一时失了方寸,阵脚大乱。

一场原本旨在“围剿”的盛大猎杀,最终,竟荒诞地演变成了一场惨烈、混乱、敌我难辨的多方“溃逃”。

无人知晓,那个用一颗石子扭转乾坤的“画师”,是何时离开的。他就那样,在最混乱的时刻,在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死而奔逃或搏杀之际,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奔腾的江河,悄无声息地,混入那些四散奔逃的贩夫走卒之中,深藏功与名。

此役,江南武林元气大伤,诸多门派掌门或死或残。但,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这一役,揪出了陆晴川这条埋藏在肌体深处、几乎要将整个武林都拖入深渊的毒蛇,使得江湖与朝堂之间,那道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边界,得以勉强维持,避免了被彻底掌控的命运。

七星楼,就此覆灭。其背后与东厂的勾结,也在无数张嘴的传播下,成了江南一带,人人皆知的“秘密”。

而“苏见尘”这个名字,除了在燕飞霜与凌紫瑛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复杂至极的烙印之外,于这广阔的江湖,依旧是籍籍无名。

……

半月之后,大明京师。

秋意,已深。风,一日比一日冷硬,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子。皇城根下的柳树,早已褪去了所有绿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萧瑟的秋风中,无力地摇摆。

刑部衙门里,一切如常。

书吏们哈着手,抱怨着今年的“炭敬”似乎比往年少了一些。案牍库中,灰尘依旧在昏黄的光线里飞舞。一切,都带着一种腐朽而又安稳的、千年不变的官僚气息。

书办苏见尘,销假归来了。

他风尘仆仆,人也黑了,瘦了,脸上带着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

按照他呈上的销假文书所言,他已成功地将“亡友”周平的骸骨,千里迢迢地送回了家乡安葬,又自掏腰包,为那孤儿寡母留下了一笔足以度日的银钱。他的这番“义举”,在人情薄如纸的刑部衙门里,还颇为难得地传为了一段不好不坏的“佳话”。

说好,是赞他这个人,看着市侩,骨子里却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情与义;说不好,是笑他迂腐痴傻,不知变通,为了一个死了不知多久的同窗,竟耽误了足足三个月的差事。在这京城里,差事一日不做,便有一日的人情冷了,关系断了。也不知他背后跑了多少门路,塞了多少银子,才保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铁饭碗。

同僚李景见到他,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哟,这不是咱们刑部的苏大善人、活义士回来了吗?怎么,给人家修好祖坟了?你这趟江南,山清水秀,佳人如云,没把自己也给卖了,给人家当个上门女婿吧?”

苏见尘只是露出一个疲惫而又苦涩的笑容,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李兄莫要取笑,此番……唉,一言难尽。”

他那副样子,仿佛真的为一个故友的离世而伤神耗力,透着一股真诚的落寞。他也不与李景多做争辩,默默地回到自己那张靠着窗户的、堆满了陈年卷宗的桌案前,拿起一块半干的抹布,开始仔细地擦拭桌上的灰尘。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那个贪财好色、谨小慎微、偶尔会为些蝇头小利而奔波的刑部小吏,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无人知晓,他带回来的,除了那一坛子所谓的“亡友骨灰”,还有一个足以将大明王朝搅得天翻地覆的惊天秘密,以及……一本足以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的……地狱账册!

那是在离开太湖之后,他绕道苏州府,找到那个早已吓破了胆、隐姓埋名的前刑部主事王寅之后,恩威并施,从其密室的地砖之下,得到的东西。

这本用油布包裹了数十层的账册,其纸张已然泛黄,上面用蝇头小楷,详细地记录了“七星楼”这些年来,是如何通过兼并、暗杀、栽赃、放高利贷等各种卑劣手段,如同一只贪婪的巨兽,将富庶的江南,搜刮出了何等巨额的财富。

而这些财富的最终流向,每一次的大宗款项,皆清清楚楚地指向了京师一个如雷贯耳、令小儿止啼的名字——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正淳!

这本账册,是铁证!是足以将那位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九千岁,一击致命的……屠龙利刃!

但是,苏见尘很清楚,这把利刃,他自己,却挥不动。

他只是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刑部书办,人微言轻。就算他热血上头,将这本账册公之于众,或是呈递给都察院、大理寺,恐怕不等文书送到御前,他自己,便会连人带证据,一同彻底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座深不见底、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的京师之中。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有分量,也足够有胆量,敢于向那头盘踞在权力中枢的巨鳄,挥动这把“屠龙之刃”的……刀!

而遍观这京师朝野,有资格,有动机,也有能力做这把“刀”的,只有一人——

当今圣上的胞弟,因其母妃出身低微,素来被皇帝猜忌、被曹正淳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安王,赵祐!

只是,如何将这本账册,安全地、稳妥地,不引人怀疑地,送到安王的手中?

这不再是江湖的快意恩仇,而是朝堂的步步惊心。这是一个比夜探卷宗库、搅乱武林大会,还要更凶险,更考验心智的……死局。

苏见尘依旧每日按时上下值,誊抄文书,偶尔被上司叫去,也是一副唯唯诺诺、受宠若惊的模样。下值之后,依旧是去那秦淮河畔的酒肆听听小曲,或是去瓦舍勾栏看看杂耍。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了那种最是平庸、最是乏善可陈的状态。

他看似在等待时机,实则,是在织网。

一张无形的、以整个京师为棋盘,以人心为经,以欲望为纬的……天罗地网。而这一次,他要捕的,是这大明朝最顶端的那两条……巨鳄。

……

这一日,京师最大的古玩市场,“琉璃厂”。

一个穿着半旧青衫,身形微瘦,戴着一副老旧黑框眼镜的书生,正蹲在一个卖旧书字画的摊位前,与那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眼神精明的摊主,为了一幅据说是“唐伯虎真迹”的《秋风纨扇图》,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老板,你这画,可忒不地道了!您瞧瞧这笔锋,虚浮无力,哪有唐解元的半分风骨?再瞧这印章,泥色都发黑了,分明是后人新做的旧!还敢跟我要五十两?我看啊,五两,我都得掂量掂量!”

“哎哟喂,这位客官,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摊主一拍大腿,叫起撞天屈来,“我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正经的唐解元真迹!要不是我家里头那老婆子病重,等米下锅,您以为我会拿出来卖?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这吵嚷的两人,一个唾沫横飞,一个斤斤计较,自然便是苏见尘与丐帮安排在此处的京师暗舵之主,外号“百晓生”的方先生。

他们看似在为一幅画的真伪而激烈争吵,实则,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是在用江湖中最隐秘的行话,交换着最核心、最要命的情报。

数日前,苏见尘已经将那本从七星楼缴获的、记录着曹正淳部分贪墨罪证的秘密账册,通过丐帮的渠道,不动声色地,放了出去。

但,他放出去的,并非是全部。

他巧妙地,撕下了最核心、最致命的那几页。那几页,才是真正的重磅炸弹。

随后,他让丐帮的弟兄们,在京师的各大赌场、酒楼、青楼妓馆这些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放出风声:有一个神秘人,手上,掌握着一份“最终版本”的曹阉党罪证。这份罪证,不仅详尽记录了曹正淳这些年贪墨的所有款项与人证物证,甚至,还记录了他与关外瓦剌部落私相往来、贩卖朝廷严禁出口的铁器与粮草的……通敌铁证!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在京师这片暗流涌动的深水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曹正淳,震怒!这不仅是贪腐,更是谋逆!这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大罪!

安王,则又惊又喜!他深知,这本账册,是他扳倒曹正淳,乃至更进一步的……唯一机会!

一时间,双方的势力,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密探、安王府的供奉、江湖上的赏金猎人,都像疯了一样,开始在京师之中,天罗地网地寻找那个手握“催命符”的神秘人。

而苏见尘,却在放出这个惊天消息之后,又一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每日依旧按时去刑部点卯,下值之后,却总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甩掉所有跟踪他的眼线。无论是东厂那些如猎犬般难缠的番子,还是安王府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内高手,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街角,或是某个喧闹的集市,将他跟丢。

他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你明明知道他就在这潭水里,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跟错了人。

这种神秘莫测的手段,愈发让双方相信,这个神秘人,绝对是个顶尖的、精通奇门遁甲与潜踪匿迹之术的绝世高手。也愈发让他们坚信,他手中的那份“账册”,是真的!

一场规模空前、无声无息的猫捉老鼠游戏,在京师的阳光之下,与阴影之中,同时激烈地上演。

……

安王府,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焦躁与压抑。

安王赵祐,一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眼中却时常闪过一丝与其外表格格不入的阴鸷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将书房里的波斯地毯,踩得吱吱作响。

“废物!通通都是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这么多人,竟连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的影子都摸不着?!”他猛地停下脚步,将一只名贵的钧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书房下首,侍立着一名身着合体锦衣、腰佩长剑的青年。此人面容俊朗,眼神沉静,正是安王府的第一高手,也是他的首席谋士,“玉面神算”卫青。

卫青见状,不慌不忙地躬身道:“王爷息怒。为了一个无名鼠辈,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不值当?!”安王怒极反笑,“卫青,你知不知道,那本账册,对本王意味着什么?!那是本王隐忍二十年,唯一的机会!”

卫青微微颔首,平静地分析道:“王爷,属下以为,此事急不得。此人,行事极为诡异,其反追踪的手段,已臻化境。我方的人马,已数次与东厂的番子,为了追他而大打出手,结果,谁都没能沾到便宜。由此可见,此人不仅自身是个中高手,其背后,恐怕还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在暗中支持。”

“哼,除了丐帮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叫花子,还能有谁?”安王冷哼一声,坐回了太师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本王现在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那本账册,我必须拿到!这是扳倒曹正淳那条老狗的唯一利器!”

卫青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道:“王爷,既然我们找不到他,何不……换个思路,让他来找我们?”

安王精神一振:“哦?计将安出?”

“此人费尽心机,放出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所图者,无非‘利’与‘名’耳。但他迟迟不肯露面,想必,是怕被东厂的人,先一步杀人夺宝,落个人财两空。我们,可以给他创造一个足够‘安全’、也足够有‘诚意’的交易环境。”

他顿了顿,胸有成竹地继续道:“此人行事,虽诡秘如鬼魅,却又似乎处处透着一股……市井无赖的贪婪习气。咱们,不妨就投其所好,用他最熟悉的方式,来与他接头。”

安王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琉璃厂,‘多宝阁’。”卫青缓缓吐出四个字,嘴角噙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是京师最大的古玩交易场所,也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龙蛇混杂,最适合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我们放出话去,就说安王府,欲以十万两黄金的天价,求购一幅早已失传的前朝画圣吴道子的神品——《地狱变相图》。”

“《地狱变相图》?”安王皱眉,一时未解其意。

卫青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地狱变相图》,描绘的,正是那阎罗十殿、十八层地狱之景象,旨在警示世人,莫要作恶,否则死后必遭天谴。此画,早已在战火中失传千年,乃是传说中的存在。我们以此为名求购,既显得附庸风雅,合情合理,又暗藏机锋。”

他看着安王,眼中光芒愈盛:“那神秘人若是聪明,定能明白,我们所求的这幅能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画’,正是那本能将曹正淳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账册’!而这‘十万两黄金’,便是我们王府拿出的诚意!我们只需静候,看他敢不敢来接这个招。他若来,便说明,他在这场豪赌之中,选定了我们,做他的买家。”

“妙!妙啊!”安王听罢,一扫颓态,抚掌大赞,“好一个‘以画喻册’,好一个‘姜太公钓鱼’!卫青,你果然是本王的子房!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办!记住,本王要的,不仅仅是那本账册,还有……那个神秘人!这等人才,必须为我所用!”

“属下,遵命!”

……

几乎是在同时,东厂。

那座位于皇城北侧的、永远阴森潮湿的诏狱地牢之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与绝望的味道。墙壁上,烛火摇曳,将那些形态各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鬼魅。

曹正淳,这位权倾朝野,令文武百官侧目的大太监,正端坐在一张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太师椅上。他手里,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柄小巧的、锋利无比的银刀,削着一个刚从西域进贡来的、红得滴血的苹果。

他的面容,白净得如同宣纸,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根胡须。他的声音,尖细而阴柔,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碴子。

“也就是说,人,又跟丢了?”

他的面前,黑压压地跪着数名东厂的番子头目,其中,便有那个在江南灰头土脸地逃回来的黑蛇。他们一个个浑身抖如筛糠,头深深地埋在地上,不敢抬起分毫。

“督……督公,恕罪!”黑蛇颤抖着声音道,“那人……那人滑溜得比鬼还难缠!兄弟们实在是……实在是技不如人!”

“废物。”曹正淳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手腕一翻,那柄正在削苹果的小银刀,便“嗖”的一声,化作一道刺骨的寒光,如同闪电般,从黑蛇的耳边,飞掠而过!

“啊!”黑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只见他的一只耳朵,已被齐根切下,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他却连哼都不敢再哼一声,只是忍着剧痛,跪在地上,更加用力地磕头,额头与冰冷的石板,撞出“咚咚”的闷响:“督公饶命!督公饶命!”

曹正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将削好的苹果,用一方洁白的丝帕,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干净,然后,姿态优雅地,轻轻地,咬了一口。

“安王府那边,有动静了吗?”他轻声问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

一名头目连忙抢着回禀:“回督公,安王府刚刚放出消息,要以十万两黄金的天价,在三日后,于琉璃厂‘多宝阁’,求购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

“《地狱变相图》?呵呵……呵呵呵呵……”曹正淳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空旷阴森的地牢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格外可怖。“赵祐这个蠢货,还真把自己当成替天行道的阎罗王了。他想当地狱判官,咱家,就先送他下地狱。”

他将只吃了一半的苹果,随手扔在了地上,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戏谑。

“传我将令。三日后,琉璃厂‘多宝阁’,咱家,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想卖画的,和那个想买画的。”

“咱家倒要看看,是他的画厉害,还是……咱家的刀,更快!”

……

风,已经起了。

京师这座巨大的、看不见的棋盘之上,两股最强大的势力,因为一个共同的、虚无缥缈的“鱼饵”,正朝着同一个地点,迅速地收拢着他们的天罗地网。

而那个放出“鱼饵”的人,苏见尘,此刻,却在做什么呢?

他在自己那间位于京师偏僻角落的小院里,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看似与这一切都毫不相干的事。

他在……磨一把刀。

一把最寻常不过的、从市集上花三十文钱买来的、用来切菜的厨刀。

他没有用内力,也没有用什么神功秘法。他就那样,坐在小院的青石磨刀石前,挽起袖子,用葫芦瓢舀起一勺清水,浇在石上,然后,一下,一下,极为耐心地,极为专注地,打磨着那已经有些卷刃的刀锋。

“唰——唰——”

磨刀石与刀锋摩擦的声音,单调,而富有节奏,是这小院里唯一的声音。

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他手中磨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他自己的……心。

十年了。

这十年,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将自己打磨成了一个懦弱、贪婪、卑微的市井小人。他这把复仇之刃,早已被岁月的风霜与厚厚的伪装,磨去了所有的锋芒,深藏于鞘。

如今,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这把饮过十年冰、藏过十年火的刀,重见天日了。

他很清楚,三日后的“多宝阁”之会,将是他这十年隐忍以来,最是凶险、也最是关键的一战。

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安王府那深藏不露的试探与拉拢,更是东厂厂督曹正淳,那必杀的雷霆一击!

他以自身为饵,看似是将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的死地。

但,兵法有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大的生机。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死局之中,在这两条巨鳄的血盆大口之间,为自己,也为那惨死的苏家一百一十七条冤魂,杀出一条……通往黎明的血路!

“唰——”

最后一记打磨,长长地拉过。

他停下了动作。

他举起那把厨刀,迎着从破旧的窗棂中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

只见那原本锈迹斑斑、刃口粗钝的刀身,此刻,已变得寒光四射,锋利无比,甚至能清晰地映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燃烧着隐忍了十年之久的、熊熊复仇火焰的……眼睛。

刀,已磨好。

是时候,去杀人了。

正是:

一卷残册搅风云,两处王侯动杀心。

最是寻常磨刀客,方为局中局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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