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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烟花三月下扬州,无形杀机藏画楼。

一曲广陵惊俗客,不知谁是戏中优。

扬州城的风,是软的,是香的。

尤其是入了三月,春意最浓的时候。那风仿佛都带着一种醺人的醉意,拂过瘦西湖那蜿蜒曲折的堤岸,湖边的万千柳条便如初醒的美人,慵懒地舒展着那嫩绿如烟的腰肢。湖面上,雕梁画栋的画舫,如同色彩斑斓的锦鲤,往来穿梭,船尾荡开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将那二十四桥的清影,连同天上的流云,都揉碎在了一池春波里。隔着澄澈的水面,能隐约听见从画舫纱窗后传来的、悠扬的丝竹之声,与女子们那甜糯入骨的吴侬软语,混杂在一起,能直叫铁石心肠的汉子,也要骨头酥上三分。

一艘装饰得颇为雅致、不事奢华的画舫,正静静地泊在五亭桥下的一片僻静水区。

舫名“听涛”,匾额上的字迹清隽脱俗,倒是于这片温柔乡里,透出几分特立独行的意趣。

船头,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厮,正跪坐在红泥小炉前,专注地煮着茶。他用的是活火新泉,手法娴熟,很快,一缕清冽的茶香便从紫砂壶的壶嘴中袅袅升起,飘散在微湿的空气里。

船舱内,临窗的席上,摆着一张通体光润的古色古香的七弦琴。琴的主人,自然是那位搅动了扬州一池春水、来自日月神教的神秘圣女,凌紫瑛。

她今日褪下了一身咄咄逼人的华贵紫裙,只穿了件寻常富家小姐常穿的鹅黄色衣裙,长发也未戴什么金贵的首饰,只用一根通透的碧玉簪子松松地绾着。如此装扮,让她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邪魅,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与灵秀。

只是,她那双慧黠灵动的眸子,依旧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的光芒。

在她的对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两人。

一位,自然是六扇门的第一女捕头,燕飞霜。她依旧是一身不染尘俗的利落白衣,脸上蒙着半透明的雪白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如一杆标枪,身旁的佩剑“秋水”连剑穗都未曾晃动一下。整个人,就像一座来自极北雪山的精美冰雕,与这江南的软糯春色,形成了鲜明而又突兀的对立。

而另一位,便是我们的刑部“俗吏”,苏见尘了。

他此刻的坐姿,就全然没有半分雅观可言。他几乎是半瘫在柔软的锦垫上,姿势懒散得像一只没骨头的猫。他一只手,正抓着一只肥硕流油的扬州酱猪蹄,旁若无人地啃得满嘴是油,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盏热茶,时不时地凑到嘴边,“滋溜”一口,那声音,响亮得足以让任何一个讲究“茶道”的雅士当场皱起眉头,拂袖而去。

他们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各式精美绝伦的扬州小点,蟹粉小笼、翡翠烧卖、千层油糕、松子鹅油卷……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而此刻,已有一大半,进了苏见尘那仿佛永远填不满的肚子里。

这样一幅古怪到极致的画面,若是让扬州城里的任何一个外人瞧见,定会惊掉了下巴。

代表朝廷法度的六扇门精英捕头,被正道武林视为“魔教”的神秘圣女,还有一个上不得台面、来自刑部的“草包”,这三位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立场上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竟会“偶遇”在同一条画舫之上,还这般“和谐”地同席而坐,实在是匪夷所思。

此事,说来也巧,却又仿佛是命中注定。

自那日“春风得意楼”中那场不欢而散的初见之后,凌紫瑛便像是发现了一个世间最有趣的新奇玩具,对苏见尘这个“俗物”产生了浓厚得异乎寻常的兴趣。她不仅真的将那锭沉甸甸的金元宝“赏”给了他,还日日派人,用八抬大轿,请他去扬州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喝玩乐。

苏见尘自然是“来者不拒”,每日里都乐呵呵地跟着去,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临走时,还总不忘顺手牵羊,将桌上没吃完的点心仔细打包带走,将那“贪小便宜”的市侩本色,发挥到了极致,令无数看客叹为观止。

燕飞霜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疑窦丛生。她绝不相信,凌紫瑛这等心智如妖、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物,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草包”这般上心。她断定这其中必有天大的蹊跷。于是,她便也如跗骨之蛆般,跟上了这对古怪的组合。

一来二去,便形成了如今这般诡异的“三人行”局面。

今日,凌紫瑛心情好,特意包下了这艘画舫,盛情邀约两人同游瘦西湖。美其名曰:“以茶会友,以琴寄情。”

燕飞霜冷着脸来了,她倒要看看,这妖女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苏见尘自然也乐呵呵地来了,他是冲着这一船价值不菲的免费美食来的。

此刻,他终于啃完了最后一口粘着骨髓的猪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顺手抓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千层油糕,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凌紫瑛说道:“凌……凌姑娘,你这船……不错!景致更好!就是这茶水,淡了些,喝着嘴里能淡出个鸟来,不如换成好酒来得痛快!”

他这番粗鄙不堪之语,若是换了旁人,凌紫瑛身后那两位看似柔弱、实则身手不凡的侍女怕是早已拔剑。可凌紫瑛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春花绽放,明媚动人。

“苏大哥说的是。”她竟也跟着苏见尘,改了称呼,“是紫瑛想得不周到了。来人,把我从总坛带来的‘醉生梦死’取来!”

她又巧笑嫣然地转向一旁冷若冰霜、仿佛入定了的燕飞霜,笑吟吟地说道:“燕捕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等良辰美景,若无美酒助兴,岂不是天大的憾事?”

燕飞霜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用袖子擦嘴的苏见尘,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不可理喻的、肮脏的垃圾。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既算是回答,也充满了不屑。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凌紫瑛这等眼高于顶、心智如妖的女子,怎会如此容忍这等俗物在自己眼前晃悠?难道,这苏见尘的伪装,竟真的天衣无缝到连魔教圣女都看不穿?

还是说……这两人,本就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起伙来,在自己面前演着一出自己还看不懂的大戏?

燕飞霜的心中,充满了警惕与猜疑,脑中各种念头飞转。

凌紫瑛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她只是轻笑一声,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了那架古朴的七弦琴之前。

她盈盈拜下,素手轻放,抚上冰冷的琴弦。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的气质,悄然改变。方才的几分邪魅与顽劣,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傲视天下的宗师气度。

她柔声说道:“美酒尚需片刻,不如,便由紫瑛先为二位,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她的目光,看似是平淡地对着两人说的,实则,那慧黠灵动的眼波,却在始终冷面相对的燕飞霜与只顾埋头大吃的苏见尘之间,打了个意味深长的转。

一场无形的、以琴音为刀剑的会审,即将开始。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铮——”

一声清越无比的琴音,如金石相击,又似龙吟出海,骤然在小小的船舱之内响起!

这琴音,与寻常听到的那些靡靡的江南丝竹截然不同。它没有半分的软糯与缠绵,反而充满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肃杀之气!

开篇,便是杀伐!

燕飞霜的美目之中,精光一闪!

她听出来了,这首曲子,竟然是早已失传于世间的千古第一杀伐绝响——《广陵散》!

传说此曲,乃是战国第一刺客聂政,在刺杀韩王之前,为抒发胸中不平之气与一往无回的决绝而作。曲中暗藏刀光剑影,充满了反抗、不屈与毁灭的意志。后世虽偶有琴谱流传,但能弹奏者,多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可凌紫瑛此刻弹来,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滔天的杀意,竟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凝为实质,扑面而来!

更可怕的是,这琴音的每一个音符之中,竟都蕴含着一股极为霸道的、阴柔的内力!

那音波,仿佛化作了无数无形的刀剑,在小小的船舱之内,来回冲撞、切割,激得空气都为之震荡扭曲!桌上的茶杯,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船壁上悬挂的精美字画,也无风自动,剧烈摇摆。

这正是日月神教最负盛名的独门绝技——“天魔琴音”!以音伤人,杀人于无形之中!

燕飞霜身为六扇门高手,出身于中原武林名门正派,其内力修为,亦是同辈中的翘楚。她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琴音的厉害。她当即凝神静气,丹田一沉,暗中将自家师门的玄门正宗护体神功“冰心诀”运至极致。一股至纯至净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转于四肢百骸,在体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如同水银泻地般侵入体内的魔音,一一化解。

她依旧端坐不动,面沉如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实则,早已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暗中,与凌紫瑛那霸道绝伦的琴音,进行着一场凶险无比的内力比拼。

她心中暗自震惊:“好厉害的妖女!年纪轻轻,其内力竟已精纯到如此地步!她这是在试探我的深浅!”

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苏见尘。

她想看看,这个她怀疑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证据的男人,在这等上乘的音波功攻击之下,会作出何等反应。

他若真有武功,哪怕再高,也绝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他只要运功抵抗,便定会露出破绽!

然而,眼前的一幕,再一次让她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只见苏见尘,依旧是那副半瘫着的、不成体统的懒散模样。

当那第一声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琴音响起时,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抓在手里的那块千层油糕,“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沾满了油渍。

“哎哟!”他夸张地叫了一声,连忙伸出油腻腻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满脸痛苦地对凌紫瑛抱怨道,“凌姑娘,你这弹的是什么玩意儿啊?也太吵了!跟咱们刑部大堂上打犯人板子的声音似的,听得我这心肝都发颤!”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端起面前那刚刚送上来的、盛满了琥珀色美酒的酒壶,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大杯,然后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就灌了下去。

“还是喝酒!喝酒好啊!”他喝完之后,哈出一口浓烈的酒气,竟又旁若无人地,伸手去拿那碟所剩无几的肴肉。

琴音,在此时,愈发急促,愈发凌厉!

时而如万马奔腾,在沙场上冲杀,千军辟易!时而又如百鬼夜行,怨灵索命,摄人心魄!

燕飞霜已觉自己体内的气血,在这强大的魔音冲击下,开始剧烈地翻涌,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她必须全力运转“冰心诀”,才能勉强抵挡住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可苏见尘呢?

他就像个真正的、对音律一窍不通、五音不全的俗人。

他被那越来越响的琴声吵得心烦意乱,索性将两团从坐垫上撕下来的棉絮塞进了耳朵里,然后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吃菜。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那后劲极大的“醉生梦死”,宽大的脸颊很快便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动作也变得愈发迟钝起来。

他一会儿想去夹一块远处的翡翠烧卖,手却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惹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一会儿又端起酒杯,没送到嘴边,倒有小半杯晶莹的酒液,尽数洒在了自己的前襟上,将那件半旧的绸衫弄得湿漉漉一片。

他看似狼狈不堪,丑态百出,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乡下土财主。

燕飞霜看在眼里,心中却掀起了比方才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

因为,她以一个旁观者的、无比清醒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苏见尘的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笨拙的动作,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巧合”!

当琴音化作无数尖锐的利刺,直冲他的百会穴时,他“恰好”举起酒杯喝酒,那醇厚浓烈的酒气从口鼻中呼出,竟如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锐不可当的音波锋芒,于无形中化解了七八分!

当琴音变得低沉阴损,专攻他下三路的要害大穴时,他“恰好”将一块油腻的肴肉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那忙乱不堪的擦拭动作,不经意间,竟精准无比地拍中了他腿上的“环跳”、“风市”等几个关键穴位,以刚猛的拍打震动,冲散了那阴柔的侵入内劲!

而他将那大半杯酒水洒在胸前,看似狼狈至极,那酒水却瞬间浸湿了衣衫,形成了一片薄薄的水膜,又“恰好”将后续一道无形的、足以震伤心脉的音波劲力,给神乎其技地折射开去!

一次,可以是巧合。

两次,可以说是运气。

可这三番五次,每一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化解危机,皆是如此!

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燕飞霜的心,彻底乱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醉眼迷离、丑态百出的男人,只觉得他比那正在抚琴的、公认的魔教妖女,还要可怕百倍!

凌紫瑛的魔功,是阳谋。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要用琴音来攻击你,招式堂堂正正,霸道无匹。

而这个苏见尘,他的手段,却是彻头彻尾的阴谋!他将所有的反击,都天衣无缝地隐藏在那些最庸俗、最不堪入目的举动之下!他用一种最“世俗”的方式,将一场江湖顶尖高手的内力比拼,化解于无形!

他是在……扮猪吃虎!而且,他这头“猪”,扮得是如此的炉火纯青,如此的登峰造极,如此的……令人发指!

此时,琴声激昂,《广陵散》已至全曲最高潮!

聂政临阶,白虹贯日!

“铮——!!”

凌紫瑛的十根玉指猛地在琴弦上一划,一声裂石穿云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绝响,轰然爆发!

整个画舫,都为之剧烈地震动!

一道肉眼可见的、实质化的音波气浪,以那架古琴为中心,如同炸开的惊涛骇浪,猛地向四周席卷!

“噗!”

燕飞霜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翻涌的气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不受控制地涌至唇边!她强行将其咽下,但那张隐藏在面纱下的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败了!

在这惊世骇俗的“天魔琴音”最后一击之下,她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苏见尘,在那至强的音波爆发的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燕飞霜永生难忘的、荒诞至极的动作。

他像是被这巨大的声响彻底吓傻了,竟两眼一翻,抱着怀里那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直挺挺地,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扑通”一声,如同死猪般摔倒在地。

他,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在他的身下,那壶被打翻的“醉生梦死”,琥珀色的酒水汩汩流出,很快便将他身下的那片柚木地板,浸湿了一大片。

琴声,戛然而止。

船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苏见尘那若有若无的、带着浓重酒气的鼾声。

凌紫瑛缓缓抬起她那双依旧洁白如玉的手,脸上,却无半分战胜了六扇门名捕的得意之色。

她那双一向洞悉世事的慧黠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浓重的困惑与不解。

她的目光,越过了脸色煞白、气息紊乱的燕飞霜,最终,落在了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苏见尘身上。

她知道,燕飞霜受了内伤。

可她更知道,这个看似“晕死”过去的苏见尘,实则,毫发无损!

因为,在她发出那至强最后一击的前一刻,她清楚无比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细微、极其隐秘、却又坚韧无比的奇异力道,从苏见尘那看似瘫软的身体里,透过那洒在地上的酒水,无声无息地传导到了画舫坚实的甲板之上,再通过船体的震动,传导入了浩瀚无边的瘦西湖湖水之中!

他竟然用这种匪夷所思的、如同神迹般的方-式,将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至强一击,引入了无垠的湖水之中,卸于无形!

这种对力道控制的精妙,这种“借力打力”的至高境界……

这人,到底是谁?!

他……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凌紫瑛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与震撼。

她看向面色惨白、强撑着身体的燕飞霜,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百花盛开,她又恢复了那份娇媚,轻声说道:“燕捕头,承让了。”

燕飞霜死死地咬着银牙,没有说话。她扶着桌子,缓缓站起,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酣睡如猪”的苏见尘,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凌紫瑛。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由这两个人共同编织的、无形迷局之中的傻子。

一个,是明面上的魔女,手段通天。

一个,是藏在暗地里的……魔王?

“告辞。”

燕飞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她知道,今日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燕捕头,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凌紫瑛却在她身后,柔声叫住了她,“我这船上,还有家师亲手炼制的‘九花玉露丸’,对疗治内伤,最是有效……”

“不必了。”燕飞霜头也未回,身形一晃,已如一只受伤的白色飞燕般,掠出了船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岸边的柳林之中。

船上,又只剩下了凌紫瑛,和地上那个“鼾声如雷”的苏见尘。

凌紫瑛缓缓地走到苏见尘的身边,蹲下身子。

她看着他那张因醉酒而显得有些憨傻痴肥的脸,闻着他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酒气与油腻的菜味,那双好看的秀眉,第一次,轻轻地蹙了起来。

她伸出纤纤玉指,想要去探查一下他手腕的脉门,看看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假晕。

可她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他那布满了油污的手腕的一刹那,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她犹豫了。

她忽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探下去,或许,会触碰到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极其可怕的秘密。

她就那样,静静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看了他许久。

最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竟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自嘲意味。

“罢了。”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裙,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声音说道,“苏大哥既是醉了,便让他好生歇着吧。来人,取我那件雪狐裘来,给他盖上。这湖上风大,莫要着了凉。”

正是:

弦上刀兵声声慢,席间俗客意难看。

假作真时真亦假,谁人能破其中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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