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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信他”二字如兜头冰水,浇得满桂通体彻寒!

那不顾一切的狂怒与决绝,在冰冷现实与孙承宗那堵不容置疑的、由残酷分析铸就的铜墙铁壁前,轰然撞碎!

铁塔般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晃,赤红虎目中的火焰瞬间熄灭,只余死灰。

深不见底的焦灼与无力,裹挟着一丝被强行摁灭的、对徐承略那线生机的微渺期盼,将他吞噬。

他猛地抬首,赤红的眼死死锁住御座上的天子——那最后一点挣扎的星火,在绝望的罡风中明灭、摇曳,

终被忠君如山、恩义难偿、天堑绝途、孤星悬望的千钧重负,彻底碾灭!

崇祯将满桂眼中那复杂到极致的痛苦挣扎尽收眼底,心中剧震。

孙承宗的话,冰冷如刀,剖开一切侥幸,却又是赤裸裸的现实!

西山,是绝地,亦是唯一的生地!徐承略……真能抓住那根悬丝吗?

一丝属于帝王的、本能的猜忌,毒蛇般倏然噬咬心头:“徐承略……竟如此深得军民死力?!”

但瞬间被更汹涌的、对国运支柱崩塌的恐惧淹没!

再看满桂,那强撑的铁塔之躯下,是掩不住的衰弱与滚烫的创痛——

这不仅是忠臣,更是此刻维系京师百万军民、摇摇欲坠之军心士气的唯一支柱!

国之干城,岂容再失?!

崇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灼热却令人窒息的地龙暖气。

再睁开时,帝王的沉凝与决断压下眼底翻腾的一切情绪,只余下一丝难以抹去的痛惜:

“满卿……忠勇体国,朕心甚慰,亦心甚痛!”

他目光扫过满桂那依旧倔强挺直却微微颤抖的脊梁,

“然孙先生所言,乃老成谋国,非独为徐卿计,实为保全朕之肱股,护我京师之擎天玉柱!

卿……安心静养。徐卿……”他目光投向殿外西山的方向,声音艰涩。

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虚无缥缈的天命祈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微弱笃定:

“朕,信其必能脱困!”

“臣……遵旨。”满桂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

深深一揖,这躬身,弯折了百死无悔的冲锋之志。

承载着未能替君分忧、践救命恩义之诺的千钧沉甸与无尽苦涩。

起身刹那,眼前骤然化作无边的漆黑!耳中万马奔腾般的轰鸣炸响!

身躯剧烈一晃,支撑这具铁塔屹立至今的所有力量——

那百战不屈的意志、那焚尽肝胆的忠义,竟被一只名为‘现实’的冰冷巨手,瞬间抽剥殆尽!

“快扶住!”崇祯失声惊喝,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恐慌。

近侍慌忙抢上架住。入手滚烫如火,沉重如山——

忠义之火焚尽此躯,猛将之志终碎于这煌煌殿宇的冰冷金砖之上!

而被乾清宫众人牵挂的徐承略,此刻正勒马立于一道地狱裂口!

三道马蹄宽的狰狞豁口,如巨兽獠牙,斜插进灰褐山体,岩壁凝结的冰棱折射着死光。

猩红披风在鬼哭般的朔风中狂舞,淬鳞枪尖,一滴冰珠坠入雪地,“嗒”,在绝对的死寂中炸响!

徐承略策马入谷。

百步之后,天地剧变!冰川洪荒之力撑开的巨喉赫然呈现——

两翼岩壁震颤着退让,穹窿三十丈,槽谷延展五里,风雪在此咆哮、冲撞、粉碎!

尽头,山体如闭合的龙颚,将奔腾的谷道狠狠扼成一丈宽的谷道。

林嶂抹去眉睫冰霜,介绍道:“将军,此乃“一线天”,形同羊胃,两端狭小,中间宽大。”

徐承略目光如电,扫过两侧绝壁,“好个鬼门关!”

淬鳞枪猛地指向缴获的几颗黝黑铁疙瘩——赫然是出自天启六年王恭厂的震天雷。

枪锋随即破开风雪,钉向三十丈高的陡峭刀峰:“可能攀?

“能!”林嶂回答的斩钉截铁,长刀向西劈开雪幕:

“去年追狍子跌断断肋,倒摸出条兽径,老猎户都不知!需绕六峰,五个时辰!”

徐承略淬鳞枪向下咂落:“林嶂!给你四个时辰登顶!

潘云腾、王来聘!率所有弟兄护卫!生死由他,备足火油,绳索!”

三人骇然:“伯衡!你独守谷口?鞑子转眼即至!”

徐承略淬鳞枪一横,身后丈余谷口如铁闸:“此地,一夫足矣!”

他忽的咧嘴,淬鳞枪尖挑起一丝冰冷笑意:“况且…可贞与敬石,快回来了!”

三人见谷口狭窄,人多反而无益,同时对徐承略的骁勇无比信服。

遂不再开口相劝,猛一抱拳:“保重!”九十余骑如离弦之箭,裹着雪雾向西侧山径扑去!

风雪瞬间吞噬了蹄声。

裂谷入口,唯余徐承略一人一骑,猩红披风如一面将熄的战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二十里外!

高敬石铁盔覆满霜雪,口中咒骂被狂风撕碎:

“狗鞑子!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真乃匹夫也!”

远处,二十余镶红旗精骑如附骨之疽,死死咬在三百步外——恰是朱可贞铁胎弓的索命边缘!

朱可贞箭簇三次抬起,三次压下,指节捏得发白。

纠缠半日,人马皆疲。

骤然!

雪原尽头,地平线猛地塌陷!

一片吞噬天光的“黑潮”汹涌而来!

不是雪雾,是无数镶铁马蹄践踏出的、混合着死亡气息的污浊雪暴!

闷雷般的蹄声碾过风啸,大地在颤抖!

“镶黄旗!蒙古轻骑!全来了!!!”

高敬石目眦欲裂,瞥见那潮头狰狞的旗影与无边无际的骑阵,魂飞魄散!

“撤!快撤!回一线天!”高敬石发出嘶吼!

十余骑亡命拨转马头,在雪坡上犁出深沟,没命般扑向裂谷。

身后,那片“死亡雪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距离!

高敬石等人裹着血与雪的腥风,狼狈撞入一线天谷口。

朱可贞铁胎弓弦崩断,箭囊空空,虎口崩裂处鲜血冻结。

“镶黄旗!蒙古轻骑!全压上来了!!”高敬石肩胛处插着半截狼牙箭,说话时嘴角直抽搐。

徐承略抖开披风,横枪立马,声如寒铁:“谷道五丈有死弯!且去!压住马速!”

最后一名骑兵刚没入幽暗谷道——镶黄旗的先锋,已如钢铁洪流,撞至一箭之地!

“嗡——!”一片恐怖的、撕裂空气的“黑云”骤然腾空!

不是箭雨,是蒙古轻骑特有的、带着倒钩和破甲锥的“凿头箭”。

箭矢撕裂风雪,发出摄魂怪啸,攒射谷口那孤绝的身影!

徐承略淬鳞枪舞成一片“银龙”!枪影过处,箭杆碎裂、铁簇崩飞!火星在枪锋与箭簇的碰撞中四溅!

他且战且退,那抹猩红在狭窄的死亡通道中,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鬼影!

最后一枪格开三支贯脑而来的利箭,火星迸射间,身影猛地向后一缩——彻底没入弯道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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