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愤怒扭曲的脸孔,长老眼中冰冷的惋惜,启源石死寂的灰暗——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模糊、变形。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下坠,沉向无底的冰冷深渊。支撑了他十年、早已融入骨血的骄傲与信念,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他猛地抽回手,仿佛被启源石的冰冷灼伤。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他死死咬紧牙关压了下去。脚下踉跄了一下,如同一个醉汉,几乎站立不稳。世界天旋地转,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审判场,逃离这无数道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目光。
他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石阶。
“废物!滚下去!”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
“凌废柴!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哈哈哈!”
刺耳的哄笑和唾骂追着他踉跄的背影。
就在他脚步虚浮,即将踏下第一级石阶,感觉灵魂都要被那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喧嚣撕碎的瞬间——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死寂一片的脑海深处炸开!
那声音极其奇特,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沧桑感,却又透着一股子浓烈到极致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
【噗——!】
像是一口陈年老痰,带着十足的戏谑和嘲弄。
【凡体?!哈!这群坐井观天的土鳖、乡巴佬、没见识的原始猴子!他们管‘混沌吞天体’叫凡体?!笑死爷了!这破石头能测出来个锤子!】
凌青云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石阶边缘,整个人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凝固了一瞬,随即以更狂暴的速度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灼热。
混沌……吞天体?
那是什么?这声音……是谁?!
那声音完全没有理会他内心的滔天巨浪,自顾自地继续咆哮,语调又急又快,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暴躁:
【还搁这儿演什么悲情苦情戏呢?赶紧给爷起来!你上辈子当饭吃的鸿蒙紫气,随便抠点渣滓出来,都够撑爆十个这种破世界的小天道了!醒醒!麻溜的!起来‘干饭’了!这破地方虽然贫瘠得掉渣,蚊子腿也是肉!别浪费!】
鸿蒙紫气?撑爆天道?干饭?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混沌炸雷,在凌青云混乱不堪的意识里疯狂肆虐,将仅存的理智劈得七零八落。他感觉自己要么是承受不住打击彻底疯了,产生了最荒诞的幻听,要么……就是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颠覆认知的事情发生了!
他僵硬的脖颈如同生了锈的机械,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扭了回去。目光重新投向那块矗立在祭坛中央、刚刚宣判了他“死刑”的启源石。
灰扑扑的,死气沉沉,如同路边一块最普通的顽石,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光耀从未存在过。
不……不对!
凌青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在那巨大石碑光滑如镜的灰暗表面之下,极其深邃的内部,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那裂痕并非物理上的破损,而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力量强行“吸干”、“抽空”后,留下的本源枯竭的印记!一种源自规则层面的、无法愈合的“伤”!
这痕迹,淡得如同错觉,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开了他意识中的迷雾!
一个无比惊悚、却又带着某种疯狂逻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滋生、膨胀:
启源石……不是没反应……而是它蕴含的、用来激发和检测灵根的那股庞大精纯的天地本源能量……
在刚才他指尖触碰的瞬间……
被他的身体……或者说,被那个声音所宣称的“混沌吞天体”……
【吸干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方才被宣判为“凡体”时更甚百倍!它指向一个完全颠覆他过往所有认知的、恐怖而未知的方向!
就在这时,那脑海中的声音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思绪,再次响起,语气依旧暴躁,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看个屁!这破石头能榨出三两油算它祖坟冒青烟了!别磨蹭!赶紧走!你当‘天道规则’是吃素的?你刚才那一下,虽然只吸了一丁点塞牙缝都不够的残渣,但已经惊动了某些刻在规则底层的‘警报’了!再不走,等着被‘它’盯上,当成病毒清理掉吗?】
天道规则……警报……清理……病毒?!
每一个词都带着刺骨的杀机和巨大的不祥!凌青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度危险的警兆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有丝毫迟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祭坛高耸的石阶。身后,是依旧鼎沸的、充满恶意的喧嚣海洋。那些鄙夷的目光和唾骂声浪似乎还在试图将他撕碎,但他此刻只觉得那些声音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只想逃离!逃离这祭坛!逃离这无数双眼睛!逃离那声音所暗示的、来自“天道规则”的冰冷注视!
跌跌撞撞冲出人群的边缘,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阳光重新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沿着一条通往山门、相对僻静的青石小径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两旁的景物在视野边缘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绿的色块。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腑的灼痛和双腿的酸软让他再也无法支撑,他才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浸透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砸在脚下粗糙的石板上。
这里已是山门之外,远离了祭坛的喧嚣。四周是茂密的草木,一条清澈的小溪在不远处潺潺流过,发出清泠泠的水声。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然而,他脑海里的风暴却愈演愈烈。
那声音……混沌吞天体……吸干的启源石……天道规则的警报……
荒谬!疯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逻辑!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触碰过启源石的指尖。指尖依旧残留着石头冰冷粗糙的触感,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异样。没有光芒,没有力量涌动,平平无奇。
真的是幻觉吗?是崩溃边缘的呓语?
他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小径旁一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生机勃勃的野草。碧绿的叶片舒展着,沾着晶莹的晨露。
就在他的目光聚焦在那片新绿上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那丛距离他至少还有七八步远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彻底地枯萎了下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干了它们所有的生命力!
饱满的翠绿瞬间褪去,化为死寂的枯黄!挺立的草茎如同被抽去了脊骨,软塌塌地倒伏下去,叶片卷曲、碎裂,化为齑粉!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只在眨眼之间!
原地只留下一小片迅速扩散开来的、代表着彻底死亡的灰败!
凌青云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放大,死死地钉在原地!一股微弱到近乎虚无、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生机”,如同冬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顺着他的目光,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悄然流入了他的身体!
那一丝暖流,微弱,却真实不虚!
它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某种沉寂的、源自本能的“饥饿感”!一种对更多“生机”、更多“能量”的贪婪渴求,从灵魂深处汹涌而出!
“嗡——”
脑海里,那个暴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终于吃到开胃小菜的满足感,以及更强烈的催促:
【啧!塞牙缝都不够!不过……味道勉强凑合!感觉到了吧?这才是开始!别愣着了,‘干饭人’!动起来!去找更多‘吃的’!这破世界就是个囚笼,规则是枷锁,但‘吃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