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朕的崇祯风物志 第4章 朝堂惊雷

作者:早日谪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6:5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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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奉先殿高大空旷的殿宇内反复冲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朱由检(崇祯)捧着玉玺的双手微微发麻。那冰冷的玉玺,此刻仿佛重逾万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被那巨大的声浪包围着。灯火通明,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空洞茫然的眼神,以及那副被至尊之位彻底压垮、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殿内跪伏在地的每一个人——魏忠贤、张嫣皇后、那些面目模糊的勋贵和司礼监大珰——他们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扭曲而巨大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妖魔,随时可能将他这个新晋的“万岁”吞噬殆尽。

“平…平身…”朱由检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明显的颤音和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随即又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身后同样抖如筛糠的王承恩用力搀扶着才没倒下。

魏忠贤率先起身,动作沉稳,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微微抬手,殿内其余人等才跟着站起,垂手肃立,目光或敬畏、或审视、或麻木地聚焦在中央那个捧着玉玺、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少年皇帝身上。

“陛下,”魏忠贤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掌控一切的权威,“大行皇帝灵柩已奉安乾清宫正殿。国不可一日无君,新朝亦不可一日无纲。请陛下移驾文华殿,即刻召见内阁辅臣及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宣示大行皇帝遗诏,诏告天下,以定国本!”

不是商量,是告知,是命令。

朱由检茫然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涣散,仿佛还没从那巨大的“悲痛”和“惊吓”中回过神来。“全…全凭厂臣…做主…”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依赖地回应道,声音细若蚊蚋。

魏忠贤几不可察地颔首,不再多言,当先转身,引着众人离开这香烟缭绕、祖宗牌位森然林立的奉先殿。

从奉先殿到文华殿的路并不长,但朱由检却感觉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着他身上单薄的孝服,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王承恩几乎是半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魏忠贤和张嫣皇后身后。沿途所见,宫墙高耸,飞檐如钩,巡逻的侍卫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却都如同冰冷的机器,对这位新皇帝投来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是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这紫禁城,是魏忠贤的紫禁城。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刚刚被扶上龙椅、连路都走不稳的傀儡。

文华殿内,灯火辉煌,气氛却比奉先殿更加肃杀凝重。内阁首辅黄立极、次辅施凤来、张瑞图等阁臣,以及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等三品以上高官,早已按班次肃立两旁。他们个个身着素服,垂手低眉,表情肃穆,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如同拉满的弓弦。

朱由检在魏忠贤的示意和王承恩的搀扶下,几乎是脚步虚浮地被“扶”上了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盘龙金漆御座。御座宽大冰冷,他瘦小的身躯陷在里面,更显得渺小无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双手紧紧抓住御座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怯生生地扫过下方黑压压、面目模糊的群臣,如同误入狼群的小鹿。

“陛下驾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魏忠贤心腹)那尖利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却少了奉先殿里那份宣告新皇诞生的“激动”,多了几分官样文章的冰冷和程序化的敬畏。

朱由检的身体在御座上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这巨大的声浪惊到。他求助般地将目光投向侍立在御座左前方、如同一座沉默山岳的魏忠贤。

魏忠贤微微侧身,对着御座略一躬身,随即转向跪伏的群臣,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诸位大人请起。陛下新承大统,哀思过度,龙体欠安。然国事维艰,刻不容缓。奉大行皇帝遗命,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宣诏!”

他的话语,直接替皇帝做了开场白,也指明了接下来的程序。无人敢有异议。

王体乾手捧明黄诏书,上前一步,展开,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起来。诏书的内容,无非是宣告天启帝驾崩,传位于信王朱由检,命其继皇帝位,并着文武百官尽心辅佐,共保社稷云云。

朱由检坐在御座上,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努力倾听,但眼神依旧茫然,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副心力交瘁、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命!恭贺吾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诏书宣读完毕,群臣再次叩拜。

“平…平身…”朱由检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无力。

群臣起身,垂手肃立。大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御座上那个看起来不堪重负的少年皇帝身上,也在等待着真正掌控局面的人发话。

魏忠贤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内阁首辅黄立极身上。黄立极,阉党核心,魏忠贤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启奏陛下!”黄立极会意,立刻出班,手持玉笏,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陛下初登大宝,乃国朝大喜!然,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举国同悲,当务之急,是议定大行皇帝谥号、庙号,拟定新皇年号,并议定大行皇帝丧仪、山陵规制。此乃国之根本,礼之大者,臣等不敢擅专,伏乞陛下圣裁!”他这番话,看似请示,实则抛出了新朝开局最重要的几项议程,且都是需要皇帝“圣裁”的,其意不言自明——试探!试探这位新皇帝,到底有几分主见?是泥塑木雕,还是…深藏不露?

随着黄立极的话音落下,文华殿内那无形的压力瞬间攀升到了顶点!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御座上那个单薄的身影上!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魏忠贤捻着佛珠,眼帘微垂,如同入定老僧,但那无形的气场却笼罩着整个大殿。张嫣皇后坐在御座右后方的凤椅上,双手紧握,指节发白,紧张地看着朱由检。王承恩站在御座旁,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由检的身体,在黄立极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一僵!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的“圣裁”要求吓懵了,茫然失措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群臣,最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充满了巨大恐惧和依赖的目光,投向了身旁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魏忠贤!

他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声。

“陛…陛下?”王承恩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低声呼唤。

朱由检猛地抬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御座的靠背上!

“呃…嗬…”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吟从他喉咙里溢出!

“陛下!”王承恩失声惊呼,扑上前去。

“快!传太医!”张嫣皇后也猛地站起,声音带着惊惶。

整个文华殿瞬间炸开了锅!群臣骇然失色!谁也没想到,这位新皇帝,竟然在第一次正式朝会上,在需要他“圣裁”国事的当口,被“吓”得当场发病!

朱由检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上呈现出巨大的痛苦之色,身体在御座上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濒死般的“嗬嗬”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那副模样,绝无半分作伪,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被巨大压力彻底压垮、濒临崩溃的少年!

魏忠贤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那么一瞬,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死死地锁定在朱由检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审视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生理反应。

是真的?还是…装的?

若是装的,这演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这痛苦的表情,这生理性的冷汗和颤抖…魏忠贤自认阅人无数,能在他面前将伪装做到如此天衣无缝地步的人,几乎不存在!

“太医!太医何在!”王承恩已经哭喊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扶住自家皇帝,却又不敢用力。

殿内一片混乱。黄立极等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嫣皇后急得脸色煞白,连连催促宫人去传唤随时候命的太医。

就在这混乱之中,朱由检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极其剧烈地转动着。他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大,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似乎想要呕吐!王承恩慌忙去接,却见朱由检只是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身体一软,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宽大的御座里,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剩下极其微弱而痛苦的喘息。

“陛下——!”王承恩的哭嚎响彻大殿。

“都慌什么!”一个冰冷而沉稳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惊雷般压下了殿内的混乱!魏忠贤终于开口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寒冰扫过惊慌的众人,最后落在气息奄奄的朱由检身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哀痛大行皇帝,忧思过甚,心神耗竭,以致龙体违和!尔等身为臣子,不思为君分忧,反而在此喧哗惊扰圣驾,成何体统!”

他这一声呵斥,顿时让殿内鸦雀无声。黄立极等人连忙垂首,不敢言语。

魏忠贤转向王承恩,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王承恩,速扶陛下回乾清宫西暖阁静养!传太医好生诊治!任何人不得惊扰陛下休憩!”

“是…是!老奴遵命!”王承恩如蒙大赦,连忙和两名小太监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瘫软无力的朱由检从御座上搀扶起来。

朱由检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上残留着巨大的痛苦和疲惫,身体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完全依靠着王承恩等人的力量,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被半扶半拖着向殿外走去。经过魏忠贤身边时,他似乎极其微弱地、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充满了依赖和脆弱。

魏忠贤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直追随着那个被架出去的、痛苦虚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文华殿门口的光影之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群臣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魏忠贤缓缓转过身,面向噤若寒蝉的群臣,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他捻动着佛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

“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养。然国事不可一日荒废。大行皇帝谥号、庙号,新皇年号,以及丧仪山陵诸事…”他的目光扫过黄立极、施凤来等阁臣,“便由内阁会同礼部、钦天监,先行议定草案,呈司礼监批红,再请陛下御览用宝。其余各部院,照常理事,不得懈怠!待陛下龙体稍安,再行召见议政!”

“臣等遵命!”以黄立极为首,群臣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敬畏和顺从。魏忠贤这番安排,等于直接将新朝开局最重要的几项决策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皇帝?不过是个需要“静养”、等着“御览用宝”的图章罢了!

张嫣皇后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大势已去。信王…不,是陛下他…终究还是太过年幼,太过脆弱了。在这深宫巨兽面前,他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魏忠贤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当先迈步离开了文华殿。那大红蟒袍的背影,在摇曳的灯火下,如同移动的权柄,宣告着谁才是这紫禁城、乃至这大明天下真正的主宰。

乾清宫西暖阁。

厚重的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苦涩的药味。朱由检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敷着一块温热的毛巾。两名太医刚刚诊视完毕,正低声向侍立一旁的王承恩交代着什么。

“公公,陛下此乃惊悸过度,五内郁结,气血两亏所致。加之哀痛大行皇帝,心神耗竭,以致虚火上炎,厥逆昏聩。此乃急症,需静养为上,万不可再受惊扰刺激。臣已开了安神定志、益气养血的方子,煎服之后,或可缓解。”为首的老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凝重。

“是是是!有劳太医!有劳太医!”王承恩连连作揖,感激涕零,亲自将太医送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朱由检和守在榻边的王承恩。确认太医走远,门外也再无闲杂人等后,王承恩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榻前,看着自家陛下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心疼得老泪纵横,低声啜泣:“陛下…您可吓死老奴了…您怎么样?哪里难受?您说句话啊陛下…”

就在这时,软榻上那一直紧闭双眼、仿佛陷入昏迷的朱由检,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在昏黄的烛光下,他那原本因为痛苦而紧锁的眉头,竟缓缓地、极其舒缓地…舒展开来!

那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深入骨髓的惊惶和脆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深渊寒冰般的平静。

他缓缓地、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空洞,不再茫然,不再充满恐惧!此刻,那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锐利如刀,深邃如渊!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病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那光芒,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刃,瞬间撕裂了所有的伪装,将之前的惊惶、痛苦、无助,映衬得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

“陛…陛下?!”王承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双如同换了个人般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您…您…您没事?!”

朱由检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看王承恩。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暖阁内熟悉的陈设——那紫檀木的屏风,那青铜的仙鹤香炉,那悬挂的山水画轴…最后,定格在房梁上那繁复精美的藻井图案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然而,在那平静之下,王承恩却感受到了一种比刚才在文华殿“发病”时更加恐怖的气息——那是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火山!是磨砺了锋芒、等待着饮血的利刃!

几息之后,朱由检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目光终于落在了榻边吓得魂不附体的王承恩身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到骨髓里的、带着无尽嘲弄和杀意的弧度。

一个低沉、沙哑,却如同金铁摩擦般冰冷清晰的声音,在死寂的西暖阁内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

“老王…”

“刚才在文华殿…”

“朕演得…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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