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朕的崇祯风物志 第13章 引蛇入瓮

作者:早日谪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6:54:57
最新网址:www.biquw.cc

乾清宫西暖阁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唯有水珠从湿透的锦被边缘滴落的声响,敲打着王承恩几近崩溃的神经。孙思邈那三根搭在皇帝腕脉上的手指,如同三座无形的山岳,死死压在他的心头,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脉动,都牵扯着他濒临断裂的弦。

孙思邈脸上的惊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王承恩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死死盯着孙思邈那紧蹙的眉头和骤然睁开的、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眸,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停滞了。完了…这位被魏阉倚为心腹、医术通神的太医院判,终究还是…察觉了异常?!

暖阁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时间在孙思邈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王承恩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角落里的“泥鳅”,蜷缩的身影似乎也绷紧了一瞬。

然而,就在王承恩以为一切伪装即将被戳穿、万劫不复的刹那,孙思邈脸上的惊疑,却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那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反而凝聚成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凝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搭在朱由检腕脉上的手指,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仿佛刚刚触碰的不是脉搏,而是某种禁忌而危险的深渊。

他沉默着,目光再次投向御榻上那张灰败痛苦的脸庞。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混杂着一种深切的困惑,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似乎在重新评估着什么,将眼前这具看似油尽灯枯的躯壳,与指下那诡异到超出他毕生所学的脉象,艰难地拼合在一起。

“孙…孙院判?陛下…陛下脉象如何?”王承恩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

孙思邈仿佛被惊醒,缓缓转过头,看向王承恩。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温和面具似乎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深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暖阁内弥漫的药味、死亡气息以及那诡异的脉象余韵,都吸入肺腑。

“陛下的脉象…”孙思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慎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浮大中空,如按葱管,此乃芤脉,主大失血或精血枯竭之极…此脉象,已是…已是灯枯之兆…”

听到“灯枯之兆”四字,王承恩心头猛地一沉,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然而,孙思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骤然悬停在了半空!

“…然…”孙思邈话锋一转,眉头锁得更紧,眼中困惑之色更浓,“…此芤脉之中,却又隐伏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艰涩之象…如…如冰封之河下,有暗流以万钧之力,欲破冰而出…又似…枯木之芯,犹存一线未绝生机…此等脉象,老夫行医一甲子,遍阅典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孙思邈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撼。他再次看向朱由检,目光复杂到了极点,仿佛在审视一个违背了医道常理的谜团。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医者审视病人,更像是凡人在仰望某种超出理解的存在。

“陛下此症…”孙思邈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已非寻常药石可医。惊怖伤魂,气血枯竭,根基已毁…昨夜呕逆,更是雪上加霜…此刻,莫说那‘九转还魂汤’,便是寻常参汤,亦是虚不受补,徒增脏腑负担…”

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眼下…唯有…静养。以最温和之米汤、参须水,徐徐图之,或可…或可吊住一线生机…至于能否回天…全看…天命了…”

孙思邈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王承恩耳边炸响!不是戳穿!是困惑!是震撼!是束手无策!他甚至将昨夜那场污秽的呕吐和今日的“受惊”,都视为加剧病情的因素!陛下那伪装出来的垂死挣扎,竟在孙思邈这等神医眼中,变成了佐证其“天命将尽”的“铁证”?甚至还引出了那玄之又玄的“枯木之芯”、“冰下暗流”?!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敬畏,瞬间冲垮了王承恩的理智!他几乎要当场跪倒,感谢上苍!感谢陛下这神鬼莫测的伪装!但他强行压住,脸上挤出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悲恸,对着孙思邈深深一躬,声音哽咽:“…多…多谢孙院判…指点迷津…老奴…老奴定当谨遵医嘱…”

孙思邈疲惫地点点头,似乎刚才那番诊断耗尽了他的心力。他不再看御榻,对王承恩道:“老夫会开一个最温和的方子,以米汤为主,参须为辅,每日少量多次,徐徐喂服。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不可再受任何惊扰!”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无声无息的“龙体”,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带着两名小太监,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乾清宫西暖阁。那离去的背影,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萧索和迷茫。

暖阁门合拢的瞬间,王承恩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他扶着冰冷的蟠龙金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重衫。刚才那短短的片刻,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几个来回!

他踉跄着扑回御榻边,看着锦被下那依旧“昏迷”的皇帝,浑浊的老眼再次涌出泪水,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水!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只能低声喃喃,语无伦次:“陛下…神机…神机啊…孙思邈…他…他信了…他信了!”

锦被下,朱由检那枯瘦的手指,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回应。

就在这时,暖阁角落的阴影里,那个一直如同石雕的“泥鳅”,极其敏捷地、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他的动作如同鬼魅,没有引起丝毫声响。

“王爷爷…”“泥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促,“…孙院判出去时…脸色…很怪…他…他在廊下…站了很久…才往司礼监方向去了…”

王承恩的心猛地一紧!司礼监!魏忠贤!孙思邈这异常的举动和那番惊世骇俗的脉象诊断,会带给魏阉怎样的信息?是彻底的放心?还是…更深的疑虑?

巨大的不确定性,再次如同阴云笼罩心头。王承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是致命的。他对着“泥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盯着…外面任何风吹草动…”

“泥鳅”无声点头,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退回了角落。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王承恩按照孙思邈的“医嘱”,亲自去御膳房端来一碗温热的、稀薄的米汤,又命人取来几根最细的参须,用银剪剪成粉末,撒入汤中。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榻边,用最轻柔的动作,用银匙舀起一点点米汤,凑近朱由检干裂的唇边。

“陛下…喝点…喝点米汤…”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慈爱。

朱由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吸吮动作。王承恩心中狂喜,更加小心地一点点喂着。这温热的、带着参须微苦气息的米汤,此刻如同琼浆玉液,维系着这出惊世大戏最后的伪装。

一碗米汤喂了小半个时辰,只下去了浅浅一层。朱由检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些,但依旧微弱。

就在王承恩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将剩下的米汤端走时。

暖阁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不再沉重肃杀,也不似孙思邈的平和,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滑行在冰面上的、带着阴柔威压的脚步声!

王承恩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田尔耕和孙思邈时更加强烈百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刻骨铭心的熟悉!如同噩梦最深处的回响!

是…魏忠贤!

他终于…亲自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王承恩的咽喉!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青花瓷碗几乎脱手!他死死盯着暖阁门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魏阉亲临!这意味着什么?是孙思邈的诊断未能让他彻底放心?还是…他嗅到了什么?要来给予最后一击?!

沉重的暖阁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通报,没有请示。一张苍白无须、堆满忧戚关切、眼神却如同九幽寒潭般深不见底的脸庞,缓缓出现在门缝的光影之中。

正是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九千岁魏忠贤!

他并未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盘旋在猎物上空的秃鹫,带着一种审视一切、洞穿一切的阴冷目光,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暖阁内的景象。

目光扫过王承恩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老脸,扫过榻边那碗只下去了一小层的米汤,最后…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牢牢钉在了御榻上那无声无息、气息奄奄的少年皇帝身上!

那股无形的、足以让朝堂衮衮诸公噤若寒蝉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充斥了整个暖阁!角落里的“泥鳅”,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嵌入墙壁的阴影里。

王承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如同灌了铅,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张了张嘴,想挤出一点声音,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

魏忠贤的目光在朱由检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那层灰败的死气,看透皮囊之下灵魂的真实状态。他看到了那干裂发紫的嘴唇,看到了嘴角残留的、未来得及完全擦净的细微白沫痕迹,看到了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起伏…

终于,魏忠贤脸上那忧戚关切的表情更深了,他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如同饱含了无尽的痛心与无奈。

“唉…皇爷…老奴…来看您了…”

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真挚”的悲痛,仿佛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面对病危的主子,肝肠寸断。

他缓缓抬步,迈过了暖阁的门槛。他的步伐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威仪,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王承恩的心尖上。

王承恩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醒,猛地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奴…奴婢…叩见…九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忠贤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王承恩,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御榻之上,缓步走近。随着他的靠近,那股阴冷的气息更加浓郁,仿佛连烛火都黯淡了几分。

他走到御榻边,距离那无声无息的“龙体”仅有三步之遥。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朱由检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感受到那微弱气息的每一次起伏。

王承恩的心跳如同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不敢想,只能在心中疯狂地祈祷!陛下!稳住!一定要稳住!

魏忠贤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暖阁内只剩下王承恩压抑的抽泣声和朱由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魏忠贤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朱由检脸上反复逡巡。从紧闭的眼睑,到灰败的肤色,到干裂的嘴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动,任何一丝气息的紊乱,都逃不过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王承恩的冷汗,已经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他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王承恩以为自己即将支撑不住、精神彻底崩溃之际!

“嗬…嗬嗬…”

一连串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短促而痛苦的喘息声,陡然从御榻上响起!

朱由检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般,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蹙起,在灰败的脸上形成几道深刻的褶皱!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丝新的、粘稠的涎水,再次顺着嘴角缓缓淌下!他的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带出一种深陷梦魇的痛苦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动静,打破了死寂!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王承恩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魏忠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瞬间爆射出锐利到极致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朱由检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以及嘴角新淌下的涎水!

“陛下!陛下!”王承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滚爬爬地扑到榻边,用袖子慌乱地去擦拭皇帝的嘴角,“…您怎么了?!别吓老奴啊!孙院判!孙院判刚走啊!…”

魏忠贤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同凝固的冰锥,牢牢钉在朱由检的脸上,仿佛要将那每一丝痛苦、每一缕挣扎都刻入脑海,反复咀嚼分析。

朱由检的“痛苦”并未持续太久。在发出一阵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后,他的身体再次软软地瘫了下去,眉头依旧紧锁,气息变得更加急促而微弱,仿佛刚才那一下挣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嘴角的涎水,在王承恩的擦拭下,留下了一道湿亮的痕迹。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王承恩压抑的啜泣声。

魏忠贤依旧沉默着。他那张苍白无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王承恩却敏锐地察觉到,魏忠贤身上那股如同实质的威压和审视,似乎…悄然消散了一丝?

过了许久。

魏忠贤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又像是确认了某个悬而未决的答案。

他脸上的忧戚之色重新浮现,甚至比刚才更加“沉痛”。他微微俯身,对着御榻上那无声无息的“龙体”,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带着无限“悲悯”和“忠诚”的沙哑声音,缓缓说道:

“皇爷…您…受苦了…”

“老奴…看着您这样…心如刀绞啊…”

“您…一定要…挺住…”

“这大明的江山…离不开您…”

“老奴…定当竭尽所能…为您寻遍天下良医…觅得续命灵药…”

他的话语,充满了“情真意切”的哀伤,仿佛字字泣血。然而,听在王承恩耳中,却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这哪里是安慰?这是最后的确认!是给这出“死亡”大戏,敲定的丧钟!

魏忠贤说完,再次深深地、无限“哀痛”地看了一眼朱由检,仿佛要将这“主仆最后一面”刻入骨髓。然后,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深不可测的平静。

“王承恩…”魏忠贤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阴柔威压,目光落在依旧跪地颤抖的老太监身上。

“奴…奴婢在…”王承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生…伺候着。”魏忠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冰封的命令,“…孙院判的方子,一丝一毫…也不得差错!陛下…若再有半点闪失…”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加冰冷刺骨!

“是…是…奴婢…万死…不敢有失…”王承恩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魏忠贤不再多言。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无声的御榻,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笃定。他转身,那阴柔威压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巨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乾清宫西暖阁。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隔绝了…他投向这“将死皇帝”的最后一眼。

当魏忠贤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暖阁内那冻结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王承恩依旧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过了许久,才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地狱爬回人间。刚才那一刻,面对魏忠贤那如同实质的目光,他感觉自己连灵魂都要被冻结、被洞穿!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御榻。锦被之下,朱由检依旧无声无息。但王承恩却看到,皇帝那紧蹙的眉头,不知何时…已悄然舒展。那灰败的脸上,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到极致的…嘲讽?

王承恩的心头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陛下…他刚才那番“痛苦挣扎”…是故意的!

他是在魏忠贤那最后的、最致命的审视目光下,主动递出了“证据”!用那真实的涎水,用那濒死般的喘息,用那耗尽全力的抽搐,彻底坐实了自己“油尽灯枯”、“神魂溃散”的“事实”!如同在深渊边缘,主动将自己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毒蛇的獠牙之下,只为…让那毒蛇彻底相信,这具躯壳,已无半分威胁!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算计!何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瞬间淹没了王承恩!他挣扎着爬向御榻,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皇帝那冰凉的手指,却不敢。

就在这时。

暖阁角落那片最深的阴影里,一直如同石雕的“泥鳅”,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极其敏捷地滑了过来。他的动作快如鬼魅,脸上依旧带着惊惶,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寒星般锐利的光芒!

他滑到王承恩身边,极其隐蔽地、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米粒大小的东西,塞入了王承恩那因恐惧而冰冷汗湿的掌心!同时,他的嘴唇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翕动,发出只有王承恩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两个字:

“…鸩…备…”

东西入手,王承恩浑身猛地一颤!他瞬间攥紧了掌心那微小的油纸包!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仿佛透过那薄薄的油纸,传递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明白了!

这是来自慈庆宫的回音!

是皇后娘娘…已经备好了那封喉的毒酒!

是陛下…等待已久的…杀蛇之刃!

王承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恐惧、绝望、迷茫,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冰冷到极致、也坚定到极致的决绝!

他看向御榻上那无声的帝王。

又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掌心。

那里,攥着的不再是恐惧。

而是…剧毒的引信!

是…惊蛰的惊雷!

是…斩蛇的号令!

暖阁内,烛火摇曳,光影明灭,将王承恩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却坚毅如铁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雕塑。

他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脊背。

无声的杀意,如同苏醒的潜龙,在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深处,悄然…昂首!只待…那最后的引线点燃!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