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双首峰的灵庙飞檐时，我正用指尖捻起最后一片飘落的梅花瓣。金曜的金毛在晨光里泛着暖光，银月的银毛却凝着未消的夜露——这对活了千年的双首灵君，此刻正为行囊里该装多少罐云雾茶争执不休。
“够了！“银月的蛇尾啪地拍在石桌上，茶罐里的茶叶簌簌落在描金的符纸上，“再装就要错过卯时的结界缝隙了。“
金曜叼起最后一罐茶塞进锦囊，狼瞳里闪着狡黠：“你懂什么，山下的凡人最爱这云雾茶，正好换些话本来看。“
我忍不住轻笑。三日前在灵庙定下盟约时，这对神兽还对“万妖盟“的计划半信半疑，如今却已在为下山后的琐事争执，活像两个即将春游的孩童。
“该去辞行了。“我将墨影剑归鞘，剑穗上的梅花结轻轻扫过掌心，“那些长老虽固执，终究是为了族群。“
双首灵君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化作流光，再现身时已换上素色的锦袍，金曜的左襟绣着旭日，银月的右襟绣着弯月，倒比寻常妖族多了几分书卷气。
灵庙后的议事殿里，百余名白发老狼正围着青铜鼎打坐。为首的银隼长老听见脚步声，拐杖重重一顿，鼎中清水顿时泛起涟漪：“狼神大人要带这人类修士走？“
金曜刚要开口，银月已抢先道：“银隼爷爷，他不是普通人类，是云荒国的后裔。“她解下腰间的玉佩，玉面上的梅花纹在晨光里流转，“这是苏药师的'传信佩'，能证他身份。“
议事殿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那些拄着拐杖的老狼纷纷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震惊——三百年前云荒国灭时，正是苏药师用最后的灵力护住了狼族的火种。
“云荒后裔又如何？“银隼的拐杖在青砖上划出深痕，“当年若不是玄烨的先祖背信弃义，我族怎会困守这双首峰？“
我上前一步，将怀中的《云荒农事录》摊在案上：“长老请看，这是先祖留下的典籍。如今玄烨的禁军已在山下布防，黑风寨的妖兵更是烧杀掳掠，若再自困于此，不出十年，狼族恐将沦为阶下囚。“
书页上的桑田图谱在晨光里栩栩如生，那些老狼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们中最年长的，还记得幼时跟着苏药师学种水稻的光景。
金曜突然长啸一声，殿外顿时传来阵阵狼嚎。透过窗棂望去，无数狼人正扛着粮种往山下走，银箭——那个总爱偷塞给我野枣的年轻狼族——正指挥着族人将新酿的米酒装坛。
“这些是给雾隐谷的见面礼。“银月的声音软了下来，银毛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苏药师说过，要想族人不受欺负，先要让邻里吃饱饭。“
银隼的拐杖终于垂了下去，苍老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农事录，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这...这是苏药师的笔迹！“书页空白处，果然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赠双首，愿岁岁丰登，无有兵戈。“
议事殿里的老狼们纷纷围上来，有的摸着书页落泪，有的对着玉佩叩首。金曜突然将狼爪按在青铜鼎上，鼎中清水竟化作云雾，浮现出北境的舆图——黑风寨的位置正闪着红光，玄烨的禁军营地像条毒蛇盘在雾隐谷外。
“万妖盟不是要妖族臣服于谁。“我指着舆图上的红点，“是要让每个族群都能安稳种稻、酿酒，不必再怕谁的铁骑踏破家门。“
银隼突然跪倒在地，百余名老狼跟着叩首，拐杖撞地的声音整齐划一：“愿随狼神大人，重振云荒旧约！“
金曜忙扶起老族长，狼瞳里闪着难得的郑重：“往后咱们都是万妖盟的弟兄，不必再称狼神。“他从锦囊里掏出个锦囊塞给银隼，“这是灵脉分布图，按图寻水脉，今年的收成定能翻番。“
银月却偷偷塞给银箭个小布包：“这里面是化形丹，等你能稳定人形了，就来北境找我们。“
离开议事殿时，山风里飘来米酒的清香。银箭正指挥族人往马车上装粮种，见我们出来，突然跪倒在地：“请允许小的随大人同行，也好照料起居。“
金曜刚要答应，银月已瞪了他一眼：“留着守护族人，比跟着我们胡闹有用。“她抛给银箭个玉佩，“遇事捏碎它，我们自会赶来。“
下山的路上，金曜突然嗅了嗅空气：“好像有血腥味。“
我心中一紧，墨影剑突然发出嗡鸣。转过山坳时，只见十余名黑衣人正围着辆马车厮杀，车帘被剑气划破，露出里面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竟是雷家的二公子，雷虎。
“是玄烨的死士。“银月的蛇尾瞬间绷紧，银毛根根倒竖，“他们要斩草除根。“
金曜已化作一道金光冲了过去，狼爪撕裂黑衣人的刹那，我突然看清他们腰间的令牌——玄字营，正是当年覆灭云荒国的刽子手后裔。
“留活口！“我喊道，墨影剑划出的弧线突然转向，剑气擦着雷虎的耳畔飞过，斩断了背后袭来的毒箭。
雷虎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我的脸时突然怒道：“是你！我父亲就是被你蛊惑的叛徒！“
我刚要解释，金曜已拎着个黑衣人回来，狼爪正按在他的咽喉：“说，为何要追杀这少年？“
黑衣人啐了口血：“玄烨大人有令，雷家余孽，格杀勿论！“
银月突然笑了，银毛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看来咱们的万妖盟，得提前开张了。“
我望着远处雾隐谷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金曜将黑衣人扔给雷虎：“这仇，该你亲手报。“银月却已驾着马车往谷中去，车帘飞扬处，露出她偷偷藏在行囊里的话本——《云荒轶事》四个字在夕阳里闪着金光。
山风掠过双首峰，带来灵庙的钟声。我突然想起苏药师留在农事录里的最后一句话：“所谓家园，从不是某座山峰，而是与你同行的人。“
墨影剑在暮色里轻轻震颤，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