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浑身一震，看向紫涵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映得她眸中的倔强像淬了火的星子。
“我是妖族安插的眼线。“他重复道，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你要任由我在人族疆域兴风作浪？别自欺欺人了，你我终究殊途。“
紫涵的指尖绞着帕子，帕角都被捏皱了，声音却软得像初春的溪水：“何为殊途？你身上不也流着一半人族血脉？“
凌云别过脸，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峦，喉结滚动了几下：“够了。我倦了，不想再戴着面具做人。“
“可瑶儿会想你。“紫涵上前一步，影子与他的交叠在一起，“她把你的护心镜贴身戴着，夜里做梦都喊你的名字。“
“我亦不舍。“凌云的声音低了下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我别无选择，只能回万妖谷。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会淡忘的。“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攥住。紫涵的指尖冰凉，带着晨露的湿意，半个身子轻轻依偎过来，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可我舍不得。“
凌云只觉一道电流窜遍全身，猛地转头时，撞进她盛满星光的眼眸。那里面有羞怯，有忐忑，却唯独没有退缩。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紫涵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着霞色，却执拗地仰着头：“我说，我舍不得你。“
林间突然静了，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凌云僵在原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唇瓣，心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别胡说。“他移开目光，落在脚边的青草上，“你我是朋友，日后有缘...“
“我不是胡说。“紫涵打断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凌云。从你替我挡下墨影那一剑时就喜欢了。瑶儿能等你，为何我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你要回万妖谷，我不拦你。男人该担的责任，总得去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和瑶儿一样的机会，让我也等你三年，好吗？“
凌云只觉脑中轰鸣，眼前阵阵发黑。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我...“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
“难道我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紫涵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却松了些，像是怕弄疼了他，“林烨那边你不必挂怀，我从未放在心上。你是第一个...第一个闯进我心里的人。我都这般不顾体面了，你连个虚无的承诺都不肯给吗？“
凌云抬手，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那肌肤温软得像上好的暖玉，带着她独有的兰香。“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紫涵抿着唇瞪他，泪珠却滚得更急，“让我等你，好吗？“
凌云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望着她眼底的执拗与期盼，终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若你心意已决。“
紫涵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明媚得让周遭的草木都失了色。“我确定！你放心，瑶儿那边我去说，我比你更懂她的性子。“
凌云只觉心头又压上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比万妖谷的密令还要重。“三年后，若我不死，定会回来找你们。“
紫涵伸手捂住他的嘴，指尖带着清晨的凉意：“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平安的。“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凌云——“
“嗯？“
“抱抱我，好吗？“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沸腾起来。凌云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她的身躯柔软而温暖，像揣着一团小小的火焰，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过来。两颗心在寂静的林间急促跳动，连风都变得温柔了，悄悄卷起几片落叶，又轻轻放下。
他抬手托起她的下巴，望着那片温润的唇瓣，缓缓俯身。紫涵乖巧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就在两唇即将相触的刹那，一道圣洁的白光突然从紫涵体内爆发出来，“砰“的一声将凌云震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古树上。喉头一阵腥甜，他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青草。
“凌云！“紫涵哭喊着扑过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这是天生的护体灵光，我...“
意识渐渐模糊，体内的妖力与那股圣洁的灵力疯狂冲撞，像两条互不相容的毒蛇，撕咬着他的经脉。剧痛中，凌云眼前一黑，栽倒在她怀中。
***
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爬到头顶。凌云仍靠在紫涵怀里，她斜倚着古树，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倦意，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晨露落在青草上。
他暗自运起妖力，发现虽经脉受损，却意外疏通了几处淤塞的地方——竟是那两股力量冲撞的功劳。凌云动了动手指，轻轻拍了拍紫涵的脸颊：“醒醒。“
紫涵猛地睁眼，眸中闪过狂喜，随即又被担忧填满：“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凌云摇摇头，苦笑一声：“没想到我竟和那些登徒子一个待遇。“
紫涵的脸颊腾地红了，小声道：“我会勤加修炼的，等灵力再强些，定能控制住它。日后...日后定不会再伤着你。“
“先顾眼下吧。“凌云撑起身子，伤口仍有些刺痛，“我尽快疗伤，之后送你回去。“
紫涵默默点头，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过来，暖融融的。
接下来的日子，紫涵像变了个人。昔日的清冷骄傲荡然无存，只剩下温柔体贴。她总挑最甜的野果给他，篝火也烧得旺旺的，夜里会悄悄把披风往他身上多盖些。凌云则全心疗伤，借着之前疏通的经脉，修为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半月后，凌云已能自如行动。
“紫涵，咱们该启程了。“
紫涵正在给他递野果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低的：“不再歇歇吗？你的伤刚好...“
“早走早回。“凌云望着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都念叨三回了。“
紫涵咬了咬唇，终是点了头：“好吧。“她忽然眨了眨眼，像只狡黠的狐狸，“可你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凌云一怔。追墨影时本就慌乱，后来又昏迷不醒，哪里还记得路？“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能碰到村镇。“
紫涵浅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若是永远找不到路，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凌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丝柔软得像流水：“我也不想走，可...“
“我懂。“紫涵按住他的唇，指尖带着野果的清甜，“先吃东西，我收拾一下。“
***
三日后走出密林，又五日，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城墙漆黑如墨，城头魔气缭绕，城门上刻着三个狰狞的大字——“黑石城“，竟是座魔域重镇。
“进不进？“紫涵下意识地靠近了他半步，声音里带着紧张。
凌云苦笑：“以咱们的模样，进去怕是立刻被当成奸细。“
“未必。“紫涵眼中闪过聪慧的光，“魔域高阶修士与人类本就难分，只是肤色更白，皇族眼眸带紫。我这般肤色，扮个贵女不难，你...“
凌云摸了摸自己古铜色的皮肤，正发愁，紫涵忽然笑道：“你忘了自己能化出蝠翼？虽不能一直维持，眼眸的暗紫色却能稳住，足够蒙混过关了。“
两人计议已定，牵了墨麟兽，随着人流混入城中。
街道上魔气森森，行人多是黑袍修士，偶有牵着妖兽的护卫走过，神色倨傲。路人见了他们，竟纷纷避让，眼神中带着敬畏，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你的推测没错，这里等级森严。“凌云低声道，不动声色地护着紫涵往内侧靠了靠。
紫涵抿嘴轻笑，眼角余光瞥见路边摊位上的魔域特产，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或许他们把你当成哪个隐世的魔族贵胄了。“
两人找到一家名为“黑石楼“的客栈，装潢奢华得惊人。地上铺着妖兽皮毛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墙上挂着不知名的兽骨饰品，透着一股野性的精致。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迎上来，头快低到了胸口：“贵客里面请...只是高等套房只剩一间了...“
“一间便一间。“凌云淡然道，语气里刻意带了几分疏离的傲慢。
紫涵在他腰间悄悄掐了一下，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安顿下来后，店小二很快带了裁缝来。量身时，凌云特意嘱咐：“给这位小姐选些素雅料子，我要套劲装，利落些。“
入夜，换上新衣的两人坐在大厅用餐。凌云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玉佩莹润，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的淡漠恰到好处；紫涵则着一袭月白长裙，墨发松挽，更显肌肤胜雪，宛如画中仙子，与周遭的魔气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人不敢直视。
邻桌的魔族修士频频偷瞄，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
正吃着，门外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锦衣胖子满脸横肉，腰间玉佩闪着油光，正是魔域伯爵胡斯特。“把最好的套房给爷腾出来！耽误了正事，拆了你的店！“
老板面如土色，连连作揖：“伯爵大人，那套房已被...被两位贵客占了...“
“谁这么大胆？“胡斯特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凌云身上时，忽然眼睛一亮，捏着兰花指扭了过来，声音尖细得像刮玻璃，“哟，这小哥生得真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紫涵强忍着笑意，冷声道：“放肆！可知这位是谁？“
胡斯特挑眉，脸上肥肉抖了抖：“哦？我倒要听听，能让黑石楼这般恭敬的，是哪路神仙。“
“万影谷，凌夜。“紫涵缓缓道，报出一个魔域隐世家族的名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胡斯特脸色骤变，肥肉挤在一起，堆出谄媚的笑：“原来是凌公子...失敬失敬。是小的有眼无珠。“
凌云冷哼一声，忽然起身，周身魔气一闪而逝，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的人，你也敢冲撞？“
胡斯特吓得“噗通“跪倒，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小人有眼无珠！求公子恕罪！“
凌云瞥了眼自己被魔气震裂的衣袖，语气冰冷：“弄坏了我的衣服，扰了我的兴致，你说该怎么办？“
胡斯特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小人赔！小人立刻奉上十套最好的衣衫！再备上薄礼赔罪！求公子饶了小的这一次！“
凌云摆了摆手，体内魔气翻涌，毕竟伤刚好，不宜久耗：“滚吧。“
胡斯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走了，那狼狈模样看得紫涵忍俊不禁，悄悄在桌下碰了碰凌云的手。
夜色渐深，黑石楼外的魔气愈发浓郁，而楼内的烛火下，两人相视而笑，眼底都映着跳动的火光，像藏着两颗越靠越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