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这是诸位将领在离开听雨轩时,太子朱厉留给他们最后的一句话。
“总督大人,您说这太子殿下不过十六七岁,真担得起这指挥之责么?”
王家彦行在队伍最后头,对着李国桢小声问道。
“我说王侍郎,你莫不是今日脑子被驴踢了,怎得接二连三的犯蠢。”
脾气暴躁的泽扫了一眼王家彦,没好气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嫌弃。
“我怎就犯蠢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王家彦道。
“对对对,王侍郎说的都对。
要我说,王侍郎不如去问问骆养性,看看骆指挥怎么回答你。”
泽说完便快步向前,不再搭理这个没脑子的王家彦。
“你……”王家彦被气得半死,愣在原地,手指着泽,半天也没支吾出来一个字。
显然,刚刚骆养性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已经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行了!”李国桢的声音适时响起,“这点事你们两个吵什么。”
“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具体决断由我们决定,只要我们汇报给殿下就行。”
“那岂不是说…殿下这番举动,是为了替我们众人拦下这责任。
若是北京城破,殿下一人担之……”王家彦这才反应过来,惊疑问道。
“殿下此举是为了让我等专心守城,没有后顾之忧…”
说完李国桢扫了一眼王家彦,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快步向着巷外走去。
“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太子殿下了…”王家彦落在后头,嘟囔了一句,也赶忙追了上去。
……
听雨轩内,随着众人的离去,重归寂静。
院内除了王承恩几人,五军营提督吴襄也被留了下来。
王承恩无声地打了个手势,骆养性与李若琏立刻会意。
身形如鬼魅般退至听雨轩门廊的阴影,目光观察着整个庭院,确保绝对的隔绝。
“吴老将军。”朱厉踱步至屋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吴襄闻言点头,赶忙跟在朱厉身后,快步进了听雨轩正堂。
吱呀——
听雨轩厚重的门,被门外王承恩悄无声息的关上,此刻屋内只剩下这一老一少二人。
朱厉随礼的走到炕桌前坐下,指着对面说道:
“吴老将军,请坐。”
“殿下…”吴襄快步走到炕桌旁,在朱厉对面站定,并未坐下。
“吴老将军何必如此客气,您与田贵妃本是外戚,不要拘束。
算来此次也是孤与吴老将军第一次会面,早就听闻老将军英勇事迹,让孤好生向往。”
朱厉边说,边将温热的茶水倒进茶杯里,再次示意吴襄坐下。
站在一旁的吴襄听见朱厉开始主动攀关系,便也不再矜持,坐到了朱厉对面。
“孤记得。”朱厉平静的声音响起,将茶杯递了过去。
“吴老将军曾随袁督师守过辽东,见过建奴的铁蹄,也见过人心叵测…”
“老臣……惭愧。”吴襄接过茶杯,放到了桌上,叹息一声。“当年袁督师……唉。”
一声叹息,道尽了辽东往事的风霜血雨与无尽憾恨。
袁崇焕的冤死,始终是压在这位老将心头的一块巨石。
“往事已矣。”朱厉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孤今日留你,不问辽东旧事,只问眼前刀兵。”
“闯贼数十万大军,旦夕可至。京营羸弱,纵得犒赏,士气可用,然血肉之躯,终有尽时。
李总督忠勇可嘉,然守城……需奇兵,需强援。”
吴襄的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
他当然知道太子指的是什么——远在丰润,按兵不动的那支关宁铁骑!
他的儿子,吴三桂!
“殿下……”吴襄喉咙滚动,声音艰涩,“三桂他……奉旨勤王,日夜兼程。
可奈何路途遥远,关宁军又多为步卒……”
他试图解释,试图为儿子的迟疑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朱厉轻笑一声,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轻声说道:
“老将军,路途虽远,但孤怎的觉得,人心更远呢……”
吴襄掐住茶杯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急欲辩解,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殿下,我吴家世受国恩,绝无二心,还请殿下明鉴!”
朱厉抬手,止住了他苍白无力的辩解:“吴襄,孤今日与你说这些,不是要听你的解释,孤要的,是结果。
前些日子,孤已经派人将监国诏令送了过去,信中许诺:
只要能回援京都,孤以监国太子身份,封他吴三桂为‘辽国公’!
世袭罔替,十世不易!
但孤苦等吴总兵回信,却迟迟尚未收到
所以,孤想问问,这是为何?”
“殿下…”吴襄语气艰涩,拼命的在想着借口。
他自然是收到了自己儿子的信,不过当时他和儿子商议之后,都觉得太子势微,封赏太过逾制。
况且,是以监国太子身份封赏,就算陛下会认,可满堂朝野能认么……
按照他父子二人心中的算计,还是准备再等一等,看看李自成那边是否会许下承诺。
可是吴襄没想到的是,经过今晚之后,原本那个少年太子已经初步掌握京城兵权。
手握京营和锦衣卫两大军事系统,不仅收服了骆养性,还拿下来了李国桢。
所谓的太子势微,早已成为过去。
如今的监国太子,可谓是崇祯之下第一人。
甚至说,吴襄丝毫不会怀疑,若是此刻太子以清君侧的名义发起叛乱…
恐怕这大明王朝有可能会易主。
想当年李世民可是仅靠八百人就发动了玄武门之变。
如今这京营上下再加上锦衣卫,可是数万人之多…
想到这里,吴襄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起来。
世袭罔替!十世不易啊!
这已经远超一个武人所能想象的最高荣耀!几乎是裂土封王的雏形!
朱厉见吴襄的眼神从犹豫转为了贪婪,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继续补充道:
“老将军,只要北京城在,孤在!吴家便是大明第一等的勋贵!
孤登基之日,便是你吴家名标凌烟、与国同休之时!”
“至于另一事…不知吴总兵可与老将军提及…”朱厉话锋微妙地一顿,眼神扫过吴襄的老脸。
“孤听闻,吴总兵家中或有待字闺中之妹?
待此战功成,山河靖晏,孤倒愿与吴家,结个秦晋之好。
届时,一门两国公,岂非千古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