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父亲做了几个月的书友。
不过,这部《孙子兵法》被拿去后,怕是到此为止了。
圈起“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久久无法平静。
作为穿越者,刘据深知李广利、商丘成等人此次率军出击的结果,不由地为那些汉家儿郎们感到担忧和痛心;
可作为落魄太子,他此刻身陷囹圄,无暇他顾。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身在其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一笔一划写下了批注,等笔墨干涸后,将书卷收好。
不久后,当皇帝手捧书卷,看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慎也”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两句批注时,眉头舒了又皱起,皱了又舒展。
刘彻放下竹简,询问丙吉:“他是什么时候看完这部书的?”
丙吉如实回答:“回陛下,大约八日前。”
刘彻了然,那是恰好在李广利等人出征之前,随后将书卷递给丙吉:“你把它送回去吧。”
“喏~”
丙吉领命后,退出大殿。
刘彻起身,站在殿门前,眺望远处,独自呢喃:“不看好这次作战吗?那就打个赌好了。”
他转身,向苏文问起:“有没有最新的关东剿匪奏报?”
苏文都不记得这是陛下第几次询问此事了,小心回应:“回陛下,尚且没有,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了。”
刘彻闻言,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烦躁,“去,给朕将中常侍叫来,拟一道诏书,敦促马通等人,若在六月时还未平定匪患,朕定要降旨问罪!”
“喏~”苏文领旨照办。
果然如刘据所料,自那之后,皇帝再也没看过自己的读书批注。
对此,他倒是不以为意。
近日,刘据逐渐减少了看书时间,将精力分散到练字和锻炼身体上。
别人坐牢受苦受罪,他可倒好,几个月养下来,反而有些发福了。
阳春时节,春暖花开,合该减减肥了。
郡邸狱没有发生什么狗血剧情。
一个失势但没有多大过错的前太子,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去招惹他。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那个位子已经空出来,犯不着,也不划算。
权力的游戏中,每个人都想更进一步。
就拿刘屈氂来说,最近他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帝有意栽培,以李广利为主将,眼看着海西候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只要大军凯旋而归,便为李夫人这一支平添许多砝码,自家荣华富贵,亦是无限可期
忧的是,无论他怎么争取,御史大夫暴胜之都不为所动,最后还是倒向钩弋夫人那边。
刘屈氂寒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夜里,当暴胜之收到密报后,乐不可支。
随后,他将密报递给对面的老者,揶揄道:“少傅,这刘屈氂怕是昏了头哇,居然向关东诸郡守写密信,要给马通等人掣肘。”
石德笑眯眯地点出了关键之处:“富贵迷人眼,权力动人心。”
暴胜之深表认同,思量片刻后,问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少傅,公子有如此谋划,为何不直接...”
石德瞬间领会,长叹一声:“陛下毕竟是在位五十多年的天子啊,去年若在京起事,胜负之数,只在五五开,而且还有这些宵小之辈来碍事。”
随后,他看向暴胜之,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如今不一样了,如何让敌手覆灭,还要看暴大夫添柴烧灶的能力。”
暴胜之摆了摆手,“唉~哪里哪里,还需少傅以及他人的配合。
不过,少傅你放心,无论钩弋夫人是冷灶还是热灶,暴某也给她烧爆喽!”
眼看到了分别的时刻,石德也忍不住问:“暴大夫,你是从何时起追随公子的?上至陛下,下到满朝文武,皆被迷了眼,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
暴胜之满怀追忆地说:“这事儿要追溯到天汉年间,齐地镇压暴动说起。
另外,多年前,在公子坚持下,史皇孙便暗地里拜我为师。”
石德压抑着内心的惊讶,和暴胜之道别,趁着夜色离去。
三月十五,恰逢皇帝为小皇子刘弗陵庆生。
原本只是宫闱私事,却因一道奏疏变得特殊起来。
御史大夫暴胜之奏报:洛水出河图。
前有尧母门,今有河洛图,刘彻大喜,赐金千锭。
自此,百官眼中,暴胜之彻底站队钩弋夫人。
四月,祥瑞神龟与边境捷报先后抵达长安,暴胜之再受封赏。
自此,朝廷上下掀起了一股争先恐后献祥瑞的浪潮。
满朝文武,唯独丞相刘屈氂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始终坚信任何旁门左道在军功面前都是不值一提。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袖手旁观,反而更加卖力地给马通添堵。
且说马通等人,自东出以来,三天两头堵。
冬季本就不适合行军作战,加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而且地方军本身又良莠不齐。
无奈,他只好找借口拖延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开春,他们将几支地方军磨合到堪堪可用,却没想到被丞相扯了后腿。
再说那帮流寇,十分刁滑,我进敌散,我退敌聚,四处游击,阴魂不散。
就在马通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暴胜之的来信,配合着上演了祥瑞出世,以期望能再换取些时间。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封五月来信,打破了平衡,引发朝局动荡。
丞相府内,看着李广利的求助信,刘屈氂脸色晦暗不明,不断地来回踱步。
此次出击匈奴,虽然连战连胜,但仍未达成既定目标,随着汉军不断深入,补给愈发困难,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上奏规劝皇帝准许大军凯旋。
恰在此时,管家一路小跑而来,同时嘴里不断呼喊:“大人~大人~”
呼喊声惊扰了刘屈氂,勾起他内心一股无名火,怒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大呼小叫地干什么?“
管家虽然吃了瓜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复:”丞相大人,探子汇报,今天马何罗将夜会暴胜之。“
刘屈氂怒骂道”马通之弟?他们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吗?滚,别来打扰我。“
见此情形,管家也不敢触他霉头,默不作声地退下去。
刘屈氂再度捧起来信,看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立刻给李广利写了回信。
刘屈氂在信中教唆李广利只给朝廷报喜不报忧,并巧妙地提出若马通能前去驰援,必然能一战定乾坤。
接着,他又写了奏疏,直接弹劾马通剿匪不力。
接到奏疏,刘彻起初虽然眉头微皱,面露不虞,但也只是留中不发。
可接下来,连续几次朝会,奏疏越来越多,内容无一不是痛斥马通剿匪不力。
眼看着皇帝对马通愈发不满,苏文等人也坐不住了。
艳阳天,朝会后,刘彻倍感疲乏,便前往清凉殿休憩。
他刚进殿内,便看见有人在龙榻上翻来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刘彻顿时怒喝:“大胆!”
此人被惊扰,转过身,看到皇帝来此,立刻跪地求饶:”惊扰陛下,仆臣死罪,罪该万死!“
刘彻瞬间认出此人,质问:”内者令郭禳(rang),你好大的胆子啊!说,是谁派你来的?“
郭禳战战兢兢地说:”惊闻有人将腌臜之物匿于卧具,经仆臣之手献于陛下,我肝胆俱焚,故斗胆检查龙榻。“
见皇帝脸色阴晴不定,求生欲促使郭禳壮起了胆,他语出惊人:“陛下,仆臣要告发丞相夫人有诅咒陛下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