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魏晋当名士 第26章 人就是站着的马

作者:张三的键盘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4: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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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广的记忆能力相当好,但记谱牒这种事实在过于无聊。他背着背着,自得其乐地想,以如今陈郡谢氏与博陵崔氏的世家地位对比,按照父系谱牒,他属于引入优良血统的改善品种,但反过来,他算混淆优良血统。

哎,阿父啊阿父,虽然你只是五品的国子博士,但能娶到阿母,怎么能不算人生得意呢?再过几百年,二百年天子都娶不上崔家、卢家的贵女,人家顶着禁婚家的名头公然世家内部通婚,咱们谢家也算占了时代优势了。

不过,一想到谱牒这种东西就是氏族志的前身,谢广就情不自禁地一边背、一边在脑海里回荡冲天大将军的诗,不过想想谱牒上记载的人物都与他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这种做法又显得十分具有地狱特色了。

背着背着,谢广对着阿母发出灵魂质问:“朝廷养马会给马匹编马籍,一来是防止乱了伦常;二来是为了选育配种,让良马配良马,劣马配劣马;三来就是让不同品种的马干不同的事,跑的快的马可以冲锋列阵,耐力强的马可以运输粮草,长的好的马可以作为礼仪排场。

那么人给自己编谱牒,记录家族世系,以此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不是也在分不同品种的马?

朝廷选官要看谱牒,家世显赫的人被定为上品,家世低微的人被定为下品,上品的人当大官,下品的人做小官,不同品种的人做不同等级的官,不正是和不同品种的马干不同的事一样?

世家通婚也要看谱牒,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良马配良马、劣马配劣马?

所以,阿母,人就是站着走路的马啊!”

崔夫人听得额角暴起青筋,道:“如果人是站着走路的马,那么你这匹小马驹要尝尝竹鞭的滋味吗?”

谢广立刻安静,哲学的事情交给后来人吧,他还要背这些品种繁殖名单、啊不家族谱牒。

暴力,扼杀了一个哲学家的诞生萌芽。

不知何时出现的谢裒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突然开口道:“人可以是马,但马却不能做人。人能群,牛马不能群,故而牛马为人所用。”

谢裒的话既是在说兽,又是在论人。兽类不能像人一样构建一个规则分明的复杂社会,进入到人的社会中,就会作为混沌迷蒙的兽类终生为人驱使。而人被定下品级后,一部分人是人,另一部分则是兽,在世家按照规则运行下,一些人会滑落变成兽,但兽却永远不能变成人,这就是晋朝的九品中正制下的天下,谱牒的作用就是为了明血统、序昭穆、别门第、定等级,让一些人永远是人,兽永远是兽。

谢广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冲天大将军的诗,但看着周围还有婢子的存在,只好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之类的话硬生生憋了下去。

他想了想,觉得遇到敏感话题要充分利用前人的智慧,比如拿现在的老庄权威立在前面:“‘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慄恂惧,猿猴然乎哉?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

人睡得地方潮湿一点就会得腰疾,泥鳅却不会这样;人住在树上就会感到害怕,猿猴却不会这样。所以说万物根本没有贵贱之分,不过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只是大家都是双标怪,把自己看的高高的,把其他看的矮矮的。

谢裒来了兴趣,决定和弟弟来一场即兴辩论,于是反驳道:“老子言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如是可观,贵贱仍有分。”

谢广回道:“云会落为雨,雨渗透到土中成为地气,地气又回慢慢上升变成云,这是天道循环,万物都依存天道。”

如果贵贱一定存在,那么它也是流动的。简单点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大胆点,那就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当然,在九族的羁绊下,话肯定不能直说,谢广可不想刚背谱牒就跟亲戚见面,容易被群殴。

时下晋人清谈辩论,都是玄之又玄,但细细品味,其实发言大都相当狂暴大胆,不过只要话说得朦胧点,大家就都只是在谈玄论道。

谢裒想了想,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就算贵贱是流动的,那也只在贵贵之间,和一开始就是卑贱者的人有什么关系?

谢广迅速回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种田的舜、筑墙的傅说、卖鱼的胶鬲、监狱里的管夷吾、海边的孙叔敖、奴隶市场的百里奚,这些人难道不都是起于微贱吗?这可是由孟子作证的,可不是他谢广瞎说的。

除了这些,他其实还有例子,如今的弘农杨氏,从前不也是由卑微兵卒靠抢夺项羽碎片发家的?

谢裒淡然回道:“时过境迁。”

谢广理直气壮:“确有其事。”

一旁安静听着两兄弟辩论的崔夫人结束了战局,作为饱读诗书的崔氏女,她敏锐觉得不能再讲下去。

该死,读书是好事,但读太多书容易出事。现在又不是三家分立的时候,言行举止不当,一处待不了还能跑路换个地方待!

于是崔夫人迅速重拳出击,将两人通通按了下来:“你们两个都给我在这安生呆着!阿广背谱牒,阿裒来监督,一个也不准乱说话!若是阿广今天没背下十分之一,你们两个一块儿吃竹笋炖肉!”

啧,连坐!暴政、太暴政了!

辩得正兴致勃勃的两兄弟耷眉拉眼的应声下来,谢广愁眉苦脸地继续翻着竹卷,谢裒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当起监工。

唉,背这破玩意儿哪有辩论好玩,讨厌的世家,等着以后被天街踏尽公卿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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