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赵武猛地一拍惊堂木,强行打断了陈寿的审问。
不能再让这位陈钦差审下去了。
赵武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这位****,直接抢过主审之权。
陈寿被这一打断,思路也乱了,颇感无奈。
但陪审同样有审问之权,他也不好发作。
赵武喝道:“尔等身为陛下臣子,心中却念着旧主,此乃不忠!陛下念及旧情,未曾清算,尔等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在此巧言令色,罪加一等!”
一众官员顿时面如死灰,这顶不忠的帽子扣下来,他们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人冤枉,我等对陛下绝无二心!”
“哼,既无二心,为何与建成余孽私下往来?”赵武重新掌握主动权,“尔等老实回话,尚可保家人无虞。”
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陈寿暗暗苦笑,如此审案,焉能没有冤情?
不过他也知道,赵武是不满他的审问方式,自己若是再强行干预,便是与整个百骑司为敌了。
他没有那么高尚,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沉默。
只听赵武问道:“我问你们,私会建成余党,可是事实?”
一群人面面相觑,无人言语。
“记上,人犯承认私会乱党!”赵武瞥了眼陈寿,似是在说:小老弟,学着点。
“我再问你们,心怀不轨,图谋不臣,可是冤枉?”
一群人再度沉默。
“记上,人犯默认图谋不轨!”
赵武冷哼一声,“两罪并罚,判处斩刑,可有异议?”
“冤枉、冤枉啊……”
赵武一脸冷漠,“记上,人犯畏死,只知喊冤,不敢否认其罪行。”
陈寿无语的同时,也有些佩服。
这一套流程下来,还真就合情合理地定了罪,且让这些官员哑口无言。
赵武拿起供词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让他们画押!”
“冤枉啊,我等是被冤枉的……”
“啪啪啪啪……”
又是一顿鞭子,喊冤声彻底消失,众人只得老老实实地按上了手印。
赵武将沾满血印的供词交给陈寿,“陈尉,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西市了。”
陈寿吁了口气,微微点头。
……
西市刑场。
一众官员被五花大绑,跪在台上面如死灰。
刽子手立于一旁,磨刀霍霍。
百骑卫士上前验明正身,仪式感十足。
不久,一名卫士上前禀报:“启禀钦差,人犯身份已确认无误。”
陈寿看着签筒里的令签,昔日在戏文里才得一见的桥段,此刻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
这不是演戏,令签一扔,便是十几条活生生的性命。
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抽出一枚行刑令,无力地喝道:“斩!”
“噗!噗!噗!……”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迸溅,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
台下顿时哭嚎震天,家眷们抹着眼泪冲上前来,为亲人收尸。
陈寿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能体会这些家眷的心情,明明早上还是鲜活的生命,转眼间便已天人永隔。
刑场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下,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陈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刑场的,直到一阵秋风吹过,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秋日尚有余温,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
甘露殿门口。
左右各站着两名百骑卫士,玄甲佩刀,渊渟岳峙,威风凛凛。
陈寿知道,能穿这身衣服的,都不是寻常卫士。
见他们守在门口,便知殿内正在商议要事。
他不好直接闯入,拱手道:“劳烦通禀一声,飞骑尉陈寿前来复命。”
几人见他也是一身玄甲,腰佩虎符,露出一个相对和善的笑容。
其中一人转身进了殿内。
片刻,那人出来:“陛下让你进去。”
陈寿点头,迈步走进甘露殿。
“启禀陛下,人犯已尽数伏诛!”
“长孙无忌,可以动手了。”李世民看也不看他,对面前一个中年男子道,“朝中那些心怀故主,首鼠两端之辈,一个也别放过。”
“臣,遵旨!”
陈寿心里一惊,李世民竟然真的要大开杀戒?
“起来吧。”
长孙无忌起身。
陈寿摸不准李世民说的起来,包不包括自己,只得继续跪着。
说实在的,动不动就下跪,他还真不习惯。
“朕不是让你起来了吗?”
“啊?是……谢陛下。”
服了,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吗……陈寿起身,掏出供词,“陛下,这是那些人犯的供词。”
小内侍上前接过,转呈给李世民。
李世民匆匆扫了一眼,点头道:“做得不错。对了,这位是吏部尚书,兼领中书令,赵国公长孙无忌。”
陈寿抱拳行礼:“下官陈寿,见过赵国公。”
长孙无忌打量了陈寿一眼,赞道:“是个做事的料子,陛下慧眼识珠。”
李世民摇头失笑,对陈寿道:“你先退下吧。”
“臣……”
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陈寿终究是起了恻隐之心,他婉言道:“陛下,臣在审讯那些人犯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臣不敢隐瞒。”
“哦?”李世民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陈寿吸了口气,委婉地将那些官员的苦衷一一道出,见李世民眉头越皱越紧,他连忙表明立场:
“那些人犯心怀旧主,对陛下不忠,其罪当诛。但其情……或有可原。”
李世民冷笑一声,“来人,将他拖去殿外……”
他掀开茶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杖责二十!”
呼~
陈寿松了口气,体内的真气缓缓平复。
心里大骂: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
长孙无忌面色沉静,直到李世民说完,才拱手道:“臣遵旨。”
说罢,便亲自押着陈寿走出了大殿。
李承乾看着陈寿离去的背影,皱眉道:“父皇,他还要为母后诊治,二十杖下去,万一……”
“放心,无忌心里有数。”
李承乾无奈点头,沉默片刻,又道:“父皇,儿臣以为,陈寿那句其罪当诛,其情可原颇有道理。十年已过,那些旧臣不过是念些香火情,何至于此?如此大开杀戒,恐伤国本。”
“承乾,你还是太仁慈了。”
李世民语气严肃,“玄武门之变的教训,你忘了吗?妇人之仁,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朕若不狠,如今躺在坟墓里的,就是你我父子!”
“朕知道,他们中许多人并无反心,只是些愚忠之辈。但朕还是要杀!唯有如此,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大唐,究竟是谁的天下!”
李世民直勾勾地望着李承乾,“承乾你记住,想做个好皇帝,就不能做个滥好人。对臣子,尤其是那些自诩忠义的文臣,绝不能心慈手软!”
“那……不讲道理,又讲什么?”李承乾不认同,出言反驳。
“讲帝王心术!”李世民谆谆教诲,“为君者,杀人、用人、赏人、罚人,看的不是对错,而是需不需要!”
“就拿你舅舅来说,他如今位高权重,党羽众多,朕却依旧信他、用他,你真当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李承乾脸上一热,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继续道:“北方突厥未平,朝局未稳,朕需要他来稳定朝堂,平衡各方势力,这才是根本原因!”
李承乾轻轻点头,“谢父皇指点,儿臣记下了。”
沉吟片刻,他又道:“可是父皇……您对那些旧臣,是否太苛刻了些?”
“有吗?”
“有……”看着李世民危险的目光,李承承无奈改口,“有一点点。”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承乾,前隋之鉴,殷商不远。杨广为何败亡?不就是因为他刚愎自用,却又对世家门阀太过放纵吗?这些盘根错节的士族,才是国之大蠹!他们的危害,远胜于边疆的蛮夷,所以必须时时敲打,让他们心存畏惧!”
“这些个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你莫要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
李世民叮嘱道:“你给朕记好了,文臣可用,但不可信,更不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