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甘露殿。
陈寿如约而至,“臣陈寿,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疏,“朕问你,皇后病情可是暂时稳住了?”
“是。”
“那好,这个你拿去。”李世民取出一份卷宗,“将上面的人犯,全部缉拿、审问,申时之前,于西市处斩!”
陈寿一呆,万没想到李世民竟是要他去抓人、杀人。
这是何意?
投名状?
陈寿硬着头皮上前接过,迟疑道:“陛下,臣对长安城尚不熟悉……”
“朕已安排妥当,赵武会从旁协助。”李世民低头继续批阅奏疏,“有何不懂之处,可问他。”
李承乾微微皱眉,“父皇……”
“嗯?”
“唉……”李承乾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陈寿来到殿外,百骑司校尉赵武立即迎了上来,“陈尉,请随我来。”
“有劳赵校尉了。”陈寿拱了拱手,对方的官职与他平级,却要给他打下手,他自不好托大。
“陈尉客气,您此刻可是钦差。”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陈寿可是皇帝的贴身飞骑尉,又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前途不可限量。
抛开钦差的身份不谈,他一个校尉也需礼敬三分。
宫门外,百余名百骑卫士早已候命。
赵武声如洪钟:“陈钦差奉诏缉拿要犯,尔等须尽心办事。”
说罢,将陈寿手中的卷宗交给下属,“将人犯全部押往大理寺狱。”
“喏!”
那人接过卷宗,扫了一眼,便领着一群卫士杀气腾腾地去了。
“呵呵……陈尉请。”赵武重新换上笑容,“抓人的事,他们去办便可,咱们直接去大理寺狱。”
“好。”
陈寿轻轻点头,也乐得清闲。
路上,陈寿忍不住好奇,“赵校尉,那些人犯了何罪?”
“与建成余党勾结,意图不轨!”赵武小声解释,“此事两月前便已查明,陛下一直引而不发,如今,总算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余党?”
陈寿惊讶,“玄武门之事已过十年,还有余党?”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此次要抓多少人?”
“卷宗上的,只是冰山一角。”
“啊?”
“陈尉莫惊。”赵武压低声音道,“陛下雄才大略,自有考量。”
……
大理寺狱。
牢狱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变的恶臭,比之内侍值房,更是刺鼻百倍。
陈寿走在似乎永无尽头的廊道中,听着两侧牢房传来的惨叫、求饶、咒骂、哭嚎……只觉心神悸动,头皮阵阵发麻。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赵武却面不改色,仿佛早已司空见惯,还有说有笑地为他介绍着大理寺狱的光辉历史。
陈寿听在耳里,寒在心里,看着那些不成人形的囚犯,眉头皱成了一团。
“咱……歇会儿吧?”陈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干净的刑房,狱卒殷勤地奉上茶水,而后知趣地退下。
陈寿身处此地,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忍不住道:“赵校尉,方才听闻有人喊冤,此等情况,是否需要复审?”
“无需。”赵武嘿嘿一笑,“进了这大理寺狱的,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况且,他们都已画押认罪,何须复审。”
“那……万一是屈打成招,岂非枉杀了性命?”
赵武抬头看向陈寿,一字一顿道:“大理寺狱,不收无罪之人!”
陈寿一怔,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们只是刀,至于砍向何方,全凭握刀之人一念之间。
见他沉默,赵武又补充道:“百骑司虽没有监察之权,但并非胡乱拿人。这些,陈尉日后自会明白。”
陈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哪有闲心去怜悯他人?
午饭是四菜一汤,不算丰盛,但比那猪食般的牢饭强了太多。
陈寿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赵武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少顷,一名百骑卫士前来禀报:“启禀钦差,赵校尉,人犯已押到。”
赵武抹了抹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尉,请。”
陈寿暗叹一声,与赵武一同前往审讯堂。
“冤枉啊!”
“我等冤枉……”
远远便听到喊冤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皮鞭抽打的啪啪声,喊冤随即变成了惨叫。
陈寿赶到时,十余名官员已被抽得皮开肉绽,囚服与血肉粘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赵武笑道:“陈尉,陛下命你主审,下官便做个陪审,如何?”
“好。”陈寿颔首,走到堂前长案后坐下,吸了口气,“为何喊冤?”
赵武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陈寿会问出这么一句。
果然,陈寿话音刚落,喊冤声便再次此起彼伏。
赵武暗叹一声,给一旁的卫士使了个眼色,几名彪形大汉上前又是一顿鞭笞,不一会儿,堂下便没了声音。
这一来,搞得陈寿也不知该如何审问了。
他想给这些人申辩的机会,可百骑司不给,他亦无可奈何。
而且,他隐隐觉得,此次办案,正是李世民对他的考验。
思来想去,他只得以定罪的口吻问道:“尔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与李承宗那帮余孽勾结,意图谋逆,有何脸面在此喊冤?”
陈寿虽是定罪之言,却也给了他们辩解的余地。
能入朝为官的,没几个是蠢人,立刻便抓住了话中的生机,连忙辩解。
“大人明鉴,我等皆是太宗皇帝亲点的臣子,对陛下忠心耿耿,何来谋逆一说?”
“是啊大人,我等只是与故人饮酒叙旧,何曾有过半句忤逆之言?”
“大人,我等冤枉啊!我等对前太子确有旧情,但绝无反叛之心啊!”
听到这些申辩,陈寿不由一愣。
他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何会被牵连了。
不过是玄武门之变的后遗症罢了。
一旁的赵武却听不下去了,照这么审下去,这些人反倒成了被冤枉的忠臣,不仅百骑司陷入被动,陛下的天威也将受损。
圣旨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申时之前,连审带杀,不得有误。
可这位陈钦差搞这么一出,还杀得了吗?
这新来的,到底懂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