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司衙门。
陈寿一进来,便看到了对峙的双方。
只见赵武左边脸颊上,五道指印清晰可见,微微红肿。
他正一脸怒容地瞪着对面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对方则鼻孔朝天,一脸你奈我何的嚣张模样。
对方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都稳压一头。
陈寿在路上已经听明白了原委,所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指着那鼻孔朝天的汉子道:“赵武,就是他打的你?”
赵武老脸一红,惭愧道:“是,末将给大人丢脸了……”
陈寿摆了摆手,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你叫什么?”
“张狂。”
“呵,是挺狂的。”陈寿点点头,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
他这一巴掌,又快又狠,张狂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陈寿这一巴掌力道极重,扇得他一个趔趄,脑袋受惯性甩向一旁,带动着整个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再抬头时,嘴角已然溢出了鲜血。
“一群废物点心!”陈寿一巴掌打完,看也不看对方,回头便对手下骂道,“副尉被人打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群人缓缓低下头,面露羞愧。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张狂之前是他们的上司,积威甚重。
刚转投陈寿麾下没几天,一时间,惯性思维难以转变。
何况又是在百骑司衙门,大将军也在,他们害怕把事情闹大。
陈寿可不管这些,指着他们的鼻子,把这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行人低头听着,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意。
他这边骂得正凶,那边张狂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便要上前理论。
“啪——!”
陈寿眼皮都没抬一下,反手又是一巴掌,继续训斥手下。
王二等人脑袋埋得更深了,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
归属感、集体荣誉感,在这一刻油然而生。
陈寿口吐芬芳,张狂却认为对方是在指桑骂槐,只觉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他撸起袖子就要拼命,不料刚一靠近,便再次被扇飞了出去。
俗话说,事不过三。
接连挨了三个大嘴巴,张狂彻底失去了理智,咆哮道:“狗娘养的,老子跟你拼了!”
“吵什么!”陈寿不耐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张狂呆了呆,随即陷入癫狂:“都给我上,打死这个狗日的!”
“住手!”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尉迟恭缓步走出,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校尉,腰间的虎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尉迟恭扫了一眼场中形势,转头道:“侯君集,你的人和陈寿的人起了冲突,你们两个校尉,自己解决。”
“是。”那校尉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陈寿也拱了拱手。
与此同时,张狂也恢复了冷静。
嘈杂的大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连忙抱拳行礼。
尉迟恭瞥了陈寿一眼,掸了掸衣袍,施施然地从双方中间走了出去。
那校尉侯君集看了看赵武,又看了看张狂,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打了他几巴掌?”
张狂忍着气,低声道:“回大人,一巴掌。”
“你挨了几巴掌?”
“三巴掌。”
侯君集点了点头,来到陈寿面前:“阁下初任校尉,想立威,本官可以理解。但拿本官的人立威,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没想立威,也没想拿你的人立威。”陈寿淡淡道,“是你的人,挑衅在先。”
侯君集笑了:“不过是张狂不知赵武……哦不,如今已是赵副尉了。”
说着,他看向赵武,轻笑道:“你昔日也算我麾下悍将,如今高升,合情合理。我这个旧上司,还未曾恭贺,赵武,恭喜了。”
赵武怔了一下,按照惯例,他理应客气一番。
但眼下双方剑拔弩张,他若笑脸相迎,便是背叛新主;若冷眼相对,又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无论如何,他都里外不是人。
不愧是校尉,段位果然比那张狂高了不止一筹……陈寿笑吟吟地接过话头:
“原来赵副尉昔日在侯校尉麾下效力,如此,陈某倒要好好感谢一番侯校尉了,为我培养了这么一位得力的下属。”
侯君集见他自称“陈某”,脸色略微缓和,正欲乘胜追击,却听陈寿继续道:
“我这一队,正值用人之际。侯校尉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匀我三五十人如何?你我同在大将军麾下效力,为陛下分忧,何必分什么彼此?”
末了,又加了一句:“侯兄,以为然否?”
侯君集被陈寿的无耻给恶心到了,偏偏又无法反驳。
陈寿先是拿大将军做挡箭牌,接着又拿为陛下分忧说事,他还能说什么?
而且,陈寿一口一个你我,打着百骑司亲如一家的旗号,他就是想吹毛求疵,也无从下口。
侯君集只得避而不答,将话头引回正题:“张狂不知赵武高升,误以为下属无礼,这才出手薄惩……”
“原来是误会。”陈寿恍然,轻笑道,“我也误会了,还以为张副尉是故意找茬呢。”
侯君集怔了怔,突然发现,论起不讲理,自己竟远不是眼前这个小白脸的对手。
无奈,他只得貌似公允道:“赵武挨了一巴掌,张狂挨了三巴掌。多出的这两巴掌,该如何算?不若这样,让张狂打回赵武两巴掌,此事便算揭过。”
末了,学着陈寿刚才的话:“陈兄,以为然否?”
“不妥!”
陈寿摇头,“多出的那两巴掌,是张副尉咎由自取。第一巴掌,打他辱骂同僚;第二巴掌,打他冒犯上官。若真要论罪,可就不是两巴掌能解决的事了。”
说罢,又推心置腹道:“侯兄,你可得好生管教一下属下,否则,早晚要被他连累。”
说理说不过,耍赖又不是对手,侯君集被怼得无名火起,索性道:“既然你我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便按百骑司的老规矩来,如何?”
前院的摩擦,他早就听到了。
之所以不及时制止,便是想探探这个新任校尉的底。
毕竟,赵武等人,之前确实是他的属下。
平白无故被分走了一百多人,他心里当然不爽。虽说可以再招,但新兵哪有老兵好用。
事是尉迟恭办的,他不能说什么,便只好把气撒在陈寿身上。
但他实在没想到,陈寿竟如此难缠。
眼下这情况,他若是息事宁人,日后还如何带兵?
“什么规矩?”陈寿问。
“切磋!”侯君集补充道,“谁赢,听谁的。”
陈寿一脸怪异:“你的意思是……打一架?”
“可敢一战?”侯君集傲然道,“我也不欺负你,只出一只手。你若能撑过一刻钟,便算你赢。”
赵武急忙凑到陈寿耳边,低声道:“大人,侯校尉的武艺,在所有校尉中,可入前三。还是……”
“无妨。”陈寿轻声说道,缓步上前,“侯校尉,请吧。”
“好!”
侯君集摆开架势,右脚猛地一踏,身形如箭,急速上前,一拳直取陈寿小腹。
他是懂打架的。
这个位置,是人体的胃肠所在,打不坏人,却会剧痛无比。
常人若是挨上一拳,没大半天缓不过来。
陈寿不想墨迹,见他攻来,不闪不避,反手也是一拳捣出。
眼见两人拳头即将相撞,侯君集招式一变,依旧是打向陈寿小腹。
陈寿的动作却更快,五指张开,后发先至,在侯君集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之前,一掌轻轻拍在他的手肘处。
轻飘飘的一掌,侯君集却脸色大变。
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他纵然极力抵抗,依旧转了足足一百八十度。
人也从面对陈寿,变成了背对陈寿。
侯君集半边身子都麻了。只此一击,他便明白,自己绝非对方的对手。
自己虽未下死手,但对方显然也留了余地。
说,说不过;打,又打不过。
今日,他算是栽了。
所谓输人不输阵,他好歹也是校尉,手下千余人,脸面必须得要。
他略一思索,计上心头。
侯君集左手负于身后,背对陈寿,朗声道:“本官倏地想起,陈大人尚需为皇后娘娘诊病,实不宜在此切磋武艺。拳脚无眼,万一不慎伤了陈大人,贻误了娘娘凤体,本官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今日之事,皆因误会而起。既是误会,便也无须再刨根问底。”
侯君集语气平和:“陈大人,以为然否?”
从“陈兄”变成“陈大人”,说明侯君集已经服软。
陈寿替属下出了气,又借此机会,将下属的心聚拢了起来。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怨,他也不想再穷追猛打。
便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侯大人所言,甚是公道。”
说罢,对赵武道:“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赵武恭敬道:“回大人,已经有些线索了。”
陈寿点点头,“去内堂说。”
一行人从侯君集身边走过,他依旧负手而立,不为所动。
张狂也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今日这顿打是白挨了,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捂着脸道:“头儿,这事……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