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见见深海真正的骨架吗?”老灰鳞的声音,低沉却透着神秘。
那天夜里,避所沉寂。岚刚从日常巡逻中归来,还未从沉重的疲惫中缓过神,就被老灰鳞召唤到避所下层一处“禁渊通道”。
“那是一片旧世界的遗迹。”老灰鳞继续说道,“没有归途的鱼,最终会在那里留下一片鳍,作为印记。那里也许会让你……更理解这个世界。”
礁想一起去,却被老灰鳞阻止:“这趟旅程,不适合伤员。”
他们出发了。
老灰鳞领路,岚紧随其后,穿越避所西侧的一道古老暗流,顺着一条几乎垂直向下的深海裂缝下潜。
水温骤降,光线快速褪去。他们很快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水层。老灰鳞体表的鳞片缓缓浮现出微弱荧光,像极了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引领岚前行。
越下潜,周围越安静。耳边不再有鱼群的游动声,只有自己心跳与水压交错的振动。
大约潜行了一个时辰后,一抹诡异的蓝光自前方微微亮起。
“我们到了。”老灰鳞停住身形。
岚游出最后一道暗流,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鲸骨谷地。
几十具庞然大物的骨架横卧其间,部分已被珊瑚吞噬,部分完整如初。它们有的脊椎绵延百米,有的头骨高如山峰,整片海底仿佛沉睡着一支灭绝的海兽部族。
“这是……鲸的墓地?”岚低声问。
“他们的命运和你们不一样。”老灰鳞缓缓道,“它们的归途从不是游回,而是沉入。”
他们继续深入。岚看见海床上密布着鳍状骨骸,有三文鱼的,有剑鱼的,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物种的骨片。每一块骨片都刻着水蚀符号或旧时图腾。
“那是什么?”岚游近一块残裂的鱼鳍边缘,上面刻着一行字符:“不循之子,自由归落。”
老灰鳞缓缓靠近,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我们灰鳞者最早一代的誓词。”
“这里曾是灰鳞者的发源地?”
“是的。起初并没有‘组织’这个词。只是一些拒绝回归、失去群体的鱼,逃到这里,自发地留下自己的‘鳍落’。”
他们继续穿行谷地。岚发现,不只是骨骸,谷底还藏着一种奇异的蓝色水母,它们贴附在骨骼上,释放出缓慢而稳定的微光,如同守灵生物。
忽然,岚察觉到水流震动。
他猛然转身,瞳孔收缩——右后方的骨架间,有一道长长的黑影正在缓缓移动。
“快,靠近骨骼,收鳍不动。”老灰鳞低声示意。
两人隐入一具断裂的肋骨之间,凝视那黑影靠近——
那是一条幽潮魔鳐,深海中最罕见的掠食者之一,体型比鲨鱼还长三倍,躯体宽如翼展。它没有眼睛,靠水压和电场感知猎物,常以骨谷为藏身之所。
魔鳐缓缓游过鲸骨之间,尾鳍拖动着一连串海底沉沙。它停留片刻,像是在感知什么,随后悄无声息地滑入另一边的黑暗裂缝。
岚长舒一口气。
“你现在明白了吗?”老灰鳞轻声说,“生存,从不是命运赋予,而是每一刻的赌注。”
谷底最深处,岚看见一块巨石祭台。
祭台上摆着三块完整的鱼鳍骨,每一块都刻有图纹,宛如远古铭文。四周围绕着八根海蚀石柱,柱身满布回流螺旋的雕刻。
“你可以在这里留下你的鳍。”老灰鳞说,“不为死亡,不为归途,只为见证你存在过。”
岚没有马上行动。他游到最左侧的那根石柱前,那里刻着一道熟悉的图案:一条三文鱼对抗浪潮、游逆而上,却在半途中改道,向未知洋流跃去。
他伸出鳍,在柱底留下一道划痕。
不是誓言,只是一道记录。
回程途中,老灰鳞说了很多故事。
讲他年轻时也曾在归途中挣扎过;讲他如何第一次看到人类用拖网卷走整个鱼群;讲他如何在深海暗流中救下第一条被放逐的箭鲭。
“但我从没后悔拒绝命运。”他说,“哪怕我们活得更短,至少这一生,不是别人的剧本。”
岚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那一片鲸骨谷地渐渐远去,仿佛在心里,刻下了自己的方向。
他们重新返回避所时,礁已等在入口。
“你去了哪里?”他问。
“去了另一个……答案之地。”
岚这样说着,游过礁身边,却没有解释更多。
礁望着他身上新添的微痕,眼神复杂。
他们的距离,似乎又拉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