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府邸静得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白日里流民营的哀嚎、焚尸坑的焦臭、权谋场上的机锋,都暂时被厚重的门墙阻隔。
殷洪盛靠在羊皮垫子上望着窗外,好半天才感觉出饿来。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将乌纱帽取下来扔在桌面上。
丫鬟轻手轻脚进来,送上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鸡汤面条,碧绿的葱花撒在雪白的面汤上,水灵灵地勾着食欲。
他拿起筷子,刚挑起几根面,热气蒸腾间,眼前却蓦地闪过流民营里那掺着砂土霉变的粟米,闪过赵枣儿捧着粮袋时惶恐而悲伤的眼神,闪过营地里一张张在绝望与麻木中等待死亡的面孔……胃里一阵翻搅,他颓然放下筷子。
那碗精心烹制的面条,此刻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油腻。
焚烧病死者尸体的冲天烈焰,与梦中焚尽八荒的无边业火,在眼前不断交错、重叠、燃烧。这冰冷的人间地狱,比那虚幻的梦境更加真实,也更加沉重。
“老爷……”丫鬟怯怯的声音响起。
殷洪盛疲惫地挥挥手:“赏你了,撤下去吧。”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胀痛的太阳穴。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意识深处却有一根弦紧绷着,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清醒。
这仅仅是开始。瘟疫的阴影并未退去,章知用背后的势力如同潜藏的毒蛇,叶廷桂的“支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他手中,除了巡抚那枚冰冷的令箭和姜瓖有限的信任,还剩下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骤然点亮了他幽深的眼眸。
“去请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式开五位先生,即刻来书房议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力量。
烛火在书房内摇曳,将五个年轻而疲惫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
蔡德忠身上还带着营地的烟火气,方大洪眼中血丝密布却精光内蕴,马超兴面色沉静如水,胡德帝手指甲上还沾着墨迹,李式开袖口蹭着一点石灰白。
他们看着桌案后那个同样疲惫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更添寂静。
“疫情肆虐,大同危如累卵。今日所为,不过剜肉补疮,暂阻其势。”殷洪盛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然,朝廷积弊已深,党争不休,九边糜烂,流寇四起,建奴虎视眈眈。区区大同一隅之疫,不过这末世大劫下的一处疮痍。今日平了此疫,明日又当如何?宁夏兵变,饥卒杀抚,人相食之惨剧遍及州县……此非天灾,实乃人祸!人祸不绝,终将大明永沦深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凝重的脸,“吾等读书明理,身负文武,岂能坐视这华夏乾坤,沉沦于无边血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决绝,“靠朝廷?叶抚台、章知用之流已是明证!靠边镇?姜帅亦困于粮饷,困于朝堂掣肘!此等末世,欲挽天倾,唯有另辟蹊径!”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五人面前。烛火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身影投射得异常高大。
“今日防疫,诸位于营中奔走,于府衙周旋,于市井探查,已见同心戮力之能,更见报国救民之志!此志此能,岂可仅用于救一时之急?当此危局,吾辈当立大愿,行大道!再造乾坤!”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黄杨木书架上,震得烛火剧烈晃动:“这乾坤,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不在衮衮诸公之口,而在吾辈拳拳之心与铮铮铁骨!某欲与诸位共立一社,……”
“何名?”马超兴目光闪亮。
“‘华兴会’!”殷洪盛吐出三个字,铿锵有力。“兴华夏于倾颓,复光明于长夜!此非诗社文会,非江湖门派,更非如东林复社为功名利禄,结党营私。乃是集耳目、爪牙、财源、人心于一体,聚天下志士,行于暗夜,挽此将倾之华夏!积跬步以至千里,汇溪流以成江海,待时而动,以整乾坤!”
他提笔,铺开素绢,墨迹淋漓,三字如铁画银钩——华兴会!
烛火在眼中跳跃,他放下笔,微笑道:“诸君,可敢与我共赴此幽冥路否?”
无人迟疑,五只手先后重重按上素绢,覆盖住那三个滚烫的字。
烛火噼啪,映照着六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影子在壁上如巨兽蛰伏。
铺开一张雪浪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华兴会初创,当定职司,以专责成!蔡德忠,勇毅果敢,为‘兵堂’主事,掌本会武装,招揽忠勇,授以战阵之法,锻我爪牙利刃!”
“方大洪,深通技击,精研武艺,为‘刑堂’主事,掌本会成员操练、技击搏战之术,编练精兵,诛戮敌人!”
“马超兴,心思缜密,长于机变,为‘巡堂’主事,掌本会耳目消息,构建情报网络,渗透敌处,通达内外!”
“胡德帝,精于术算,谨慎周密,为‘度支堂’主事,掌本会财源后勤,钱粮筹措,账目清点,保障会务运转!”
“李式开,口才便捷,长袖善舞,为‘通和堂’主事,掌本会对外交涉,联络各方,折冲樽俎,必要时亦可行雷霆手段!”
他每写一职,便念出一句,声音沉稳有力。五人肃立倾听,脸上既有被委以重任的激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五个堂口,如同五根坚实的支柱,瞬间撑起了“华兴会”的雏形骨架。
“会中事务,暂由吾任‘香长’居中统筹。待根基稍固,再议会长、长老之制。眼下当务之急……”殷洪盛搁下笔,目光扫过五人,“这数万流民,命如草芥,朝不保夕,正是人心最涣散、也最易归附之时。朝廷视其为负累,士绅视其为猪狗。而我等,要给他们一条活路,更要给这死水微澜的天下,埋下一颗火种!将我‘华兴会’之根基,深深扎入这大同的泥土之中!”
马彦成,你之耳目,需借防疫查验之名,遍及流民营、城门关卡,乃至府衙、军营!凡有可用之才,无论出身贵贱,无论流民乞丐,只要心性坚韧,有一技之长,皆可暗中留意吸纳!
蔡贯岳、方观澜,防疫需大量人手维持秩序、挖掘坑壕、搬运尸骸、洒扫石灰!此乃天赐良机,你二人可借此招募流民青壮,以‘防疫民壮队’之名,行我练兵之实!授以简单号令,严明纪律,令行禁止!此为我‘华兴会’第一支可用之兵!”
流民中青壮无数,为一口吃食便可卖命,将他们组织起来,稍加训练,便是现成的力量。
“胡靖之,防疫所耗钱粮物资,由你全权掌控!抄没奸商所得、府库所拨、乃至后续‘劝募’之资,便是‘华兴会’的第一桶金!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要用在刀刃上,更要留出我‘华兴会’暗中运作之资!李式开,你需借与官府、商户协调物资之机,广结善缘,亦需探明各方态度,分化瓦解!尤其代王府、薛太监那边,需格外留心!”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抗疫的庞大资源和人流,巧妙地转化成了“华兴会”扩张的养分。五人再无半分疑虑,齐声应诺:“谨遵香长之命!”
“去吧。”殷洪盛挥挥手,脸上显露出真正的疲惫,“事不宜迟,各自行事。贯岳、观澜稍留。”
书房内只剩下蔡德忠、方大洪与殷洪盛三人。烛火跳跃,映照着殷洪盛苍白却异常锐利的脸庞。
“还有一事,需我三人亲为。”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随我去见姜帅。一场交易,关乎我‘华兴会’能否在大同真正立足,也关乎姜帅能否真正握住他梦寐以求的权柄!”
总兵府内,灯火通明。姜瓖并未安歇,他紫棠色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铜钱大小的箭疤随着他眉心的紧锁而微微牵动。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却无焦点。案头摊开的是大同镇的粮饷账册和几份来自京师的密信。
巡抚衙门的惊雷早已传入他耳中。对大同商贾的狠辣,对殷洪盛的手段之酷烈,行事之果决,甚至牵扯出代王府的阴私……都让他心惊肉跳,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忌惮。这个年轻的赞画,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手里的牌,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大帅,殷赞画带着秀才蔡德忠、方大洪求见,说有紧急军务相商。”亲兵统领在门外低声禀报。
姜瓖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请!”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紫袍犀带,威仪自生。
殷洪盛三人步入书房,一身风尘,神色凝重。
“繁英!你来得正好!”姜瓖脸上瞬间堆起关切和忧色,起身相迎,“城外情形如何?听说你……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做得对!只是那些士绅闹得凶,代王府那边……”他话留半句,目光探究地看着殷洪盛。
“劳大帅挂心,疫情暂时遏住,但隐患仍在。”殷洪盛拱手行礼,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在下此来,非为疫情,而为大帅前程,亦为大同镇将士的存亡根本!”
“哦?”姜瓖瞳孔微缩,挥手屏退左右,“繁英何出此言?坐下说!”
殷洪盛并未落座,反而从袖中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书,双手递上:“大帅请看,此乃属下估算,大同镇若欲真正固若金汤,抵御虏寇流贼,所需之兵员、粮饷、军械、营垒修缮之实数。”上面的数字远非朝廷指拨的四十五万两所能覆盖。
姜瓖接过,只扫了几眼,脸上憨厚忧心的表情便僵住了,卧蚕也似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繁英……这……朝廷艰难,能补齐积欠已是万幸,如何能奢望更多?叶抚台那边……”
“指望朝廷?”殷洪盛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宁夏兵变,饥卒杀抚,内阁至今尚未拿出半分银子安抚?大同城外流民数万,疙瘩瘟之惨状隐现,朝廷又拨了几石粮米?叶抚台?”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叶青菜此刻想的,怕是如何借这场疫情和章知用的人头,向朝廷表功,同时将我等推出去顶住代王府和薛太监的怒火!”
姜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殷洪盛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剥开了他心中那层不愿深想的侥幸。
他沉默片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繁英之意是?”
“求人不如求己!大帅欲取王朴而代之,坐稳这大同镇总兵之位,进而谋固九边,光耀门楣,手中无兵,一切皆是空谈!”殷洪盛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瓖,“朝廷无饷,九边皆困。然,困则思变!眼前便有一个天赐良机!”
他指向流民营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流民!大同城外,流民不下十万!其中青壮,何止万余?他们缺的,只是一口活命的粮食,一个不被饿死、不被瘟神带走的希望!”
“大帅!”殷洪盛的声音斩钉截铁,“若以大帅之名,行‘以工代赈’、‘以兵代赈’之法!于流民营中,遴选身强体壮、家世清白之青壮,编为‘大同镇防疫新营’!凡入营者,每日管两顿饱饭!待疫情稍缓,便正式编入卫所军册,以军户兵待之!此等饥民,得大帅活命之恩,必效死力!只需严加操练,假以时日,便是大帅手中一支可倚为心腹、令行禁止的强兵!”
姜瓖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殷洪盛画出的这张饼,太诱人!
流民为兵!这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但被卫所旧制、粮饷限制和朝廷可能的猜忌压了下去。如今被殷洪盛赤裸裸地点破,那巨大的诱惑瞬间冲垮了所有顾虑。
用防疫的名义,合法地扩兵;用名为劝募,实为胁迫的手段,解决钱粮;流民青壮和军户余丁,成本低廉,稍加训练便是悍卒;这支兵捏在殷洪盛手里,就等于捏在他姜瓖手里!
成为一支完全由自己招募、掌控、数量远超现在正兵营的私兵!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支兵和源源不断的“劝募”财源,他姜瓖在大同的地位将彻底稳固,取代王朴,指日可待!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阶梯!
风险当然有。殷洪盛的“劝募”手段必然酷烈,会得罪无数人,甚至可能触怒更深层的力量。
但……他姜瓖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武将,这乱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妙!妙啊!”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摇晃,“繁英真乃吾之子房!只是……粮饷何来?编制何来?叶抚台、朝廷那边……”
“无妨,”殷洪盛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防疫抄没之粮商巨资,现银、粮食堆积如山!足够支撑数月!此乃‘赃款’,用于活命养兵,天经地义!叶抚台已将此案全权交予属下,账目如何勾兑,由属下操办!至于编制……”
他压低声音,“朝廷年年催逼各地清剿流寇,然流寇愈剿愈多!大帅何妨上奏,言流民聚集大同,恐生民变,为防患未然,特以充逃散之军户以安地方,既可屯田自养,亦可助剿流贼!此乃老成谋国之举!朝中诸公,岂有不允之理?待生米煮成熟饭,再以实情上报,木已成舟,朝廷焉能自断臂膀?”
“况且,”殷洪盛轻点桌案,“华兴会,可助大帅解此难。此营兵之饷,会中自筹三成。另七成……”他压低声音,“查抄奸商之店铺、田产,正需大帅麾下‘得力之人’接手经营,所获之利,才是源源兵饷?”
姜瓖呼吸一滞。这是将黑产洗白为军资的通天路!他猛地攥紧册簿,钢针般的胡须都在微颤:“繁英……你这‘华兴会’……?”
“不过是一群心忧国事的书生商贾,结社自救,正好为大帅分忧罢了。”殷洪盛神色淡然,“会中兄弟行走市井,难免需借大帅虎威一二……”
“这好办。”一枚黑沉沉的“姜”字铁符重重地拍在桌上,“持此符,大同镇内,畅行无阻!”姜瓖咧嘴一笑,铜钱大的箭疤在烛光下狰狞如兽吻,“往后,繁英这‘华兴’,便是某家之‘暗手’!”
“而且温乌程外显孤忠,私下营党,于姜帅未来升作总兵,乃至挂印总戎,仍是颇有作用。恰好,‘华兴会’中马超兴与大珰王德化有旧,乌程阻碍,王监却是可行。”
姜瓖的胸膛剧烈起伏,络腮胡子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他看着殷洪盛,第一次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深不可测的迷雾,却又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猛地抓住殷洪盛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殷洪盛微微蹙眉:“繁英!此事若成,你便是本帅……不,是我大同镇的第一功臣!日后前程,姜某亦鼎力相报!”
“在下不敢居功,为大帅尽心而已!”殷洪盛谦逊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只是,‘华兴会’施行,千头万绪,非属下及几位助手……”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蔡、方二人,“所能独力支撑。需大帅鼎力支持!”
“说!要人要钱,本帅全力支持!”姜瓖豪气干云地挥动着手臂。
“一则,请大帅即刻行文,任命蔡德忠为大同镇防疫新营‘临时’管队官,方大洪为副管队官,全权负责新营编练、招募、安置、初步操演之事!其下所需队官、哨长,可由新营中择优选拔,亦可由大帅亲兵中抽调可靠之人担任!但主事之权,需由蔡、方二人掌控,方能令出必行!”
“好!蔡、方二士皆是文武全才,本帅信得过!稍后便签发委任文书!”姜瓖毫不犹豫。在他眼中,蔡德忠、方大洪两个秀才不过是殷洪盛的得力助手,更是绑定殷洪盛的纽带,用他们,比用自己那些盘根错节的旧部插手进去更放心。
“二则,防疫抄没之资,以及后续防疫、养兵所需钱粮调度,需由大帅指定一亲信,与属下指派之胡德帝共同掌管,账目清晰,互为稽核,确保钱粮尽用于防疫与练兵,亦安大帅之心!”殷洪盛将“共同掌管”和“互为稽核”说得清晰无比,既表明无贪墨之心,又为胡德帝掌控财源留出空间。
“正该如此!本帅派亲兵队副毛成,为人谨慎,由他协助胡先生!”姜瓖欣然同意,这安排正合他意。
“三则,新营之军械、营房……眼下只能因陋就简,但基本的刀枪棍棒、统一号服,需尽快筹措。此事……”殷洪盛看向姜瓖。
姜瓖大手一挥:“本帅府库中尚有些许旧械,稍加修缮即可使用!另,本帅可令城中铁匠铺日夜赶制一批简易枪头!至于号服……先用粗布赶制,染以统一颜色即可!先撑起架子来!”
“大帅明断!”殷洪盛深深一揖,“如此,在下与蔡、方二位,即刻着手办理!流民之中,人心思定,招募之事,必事半功倍!待新营稍具规模,便是大帅手中最锋利的刀,大同镇最坚实的盾!”
“好!好!好!”姜瓖连说三个好字,紫膛脸上红光满面,仿佛已经看到一支数万人的强兵在自己麾下听令的场景。“本帅这就签令!繁英,放手去做!一切有本帅担着!”他抓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命令,盖上总兵大印。
走出总兵府,夜风带着寒意吹来,却吹不散殷洪盛心头的微澜。蔡德忠和方大洪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香长……”蔡德忠欲言又止。
“记住你们的身份。”殷洪盛脚步未停,声音在夜色中异常清冷,“你们是‘华兴会’的主事,更是姜大帅亲封的新营管队官。防疫新营,便是‘华兴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根基!练兵,要练出我‘华兴会’的兵!招人,更要招入我‘华兴会’的心!胡靖之会确保粮饷暗中向‘会中’倾斜。马彦成会筛出可靠之人。李守衡会摆平面上的障碍。”
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被灯火和烟雾笼罩的流民营地,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孕育着新生与混乱的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