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第一教父 第21章 虏骑

作者:烈火祖师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4: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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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午门左侧靠近文华殿的文渊阁。

首辅值房内,虽然是白天,依旧是烛火突突,凝滞的阴暗沉重地笼罩着大明帝国。

温体仁一身仙鹤绯袍,斜靠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圈椅里,手中的笔在面前砚台里一转,饱蘸了墨色,却捻着狼毫沉思了起来。

他面前并不宽大的书案上,两份奏疏摊开着,墨迹犹新。

一份是云南道监察御史张煊所题,字字如刀:“……大同通判殷洪盛,骤得署理,擅作威福。假防疫之名,行酷烈之实。不经三法司,不报刑部,擅以军法屠戮商民,悬首通衢,骇人听闻!商贾罢市,实乃官逼民反!其行径,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士绅良民如草芥,比之厂卫犹有过之!恳请陛下立夺其职,严加勘问,以儆效尤,以安晋省民心!”

另一份,落款却是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王弘祚,言辞同样激烈,指向却截然不同:“……晋商范氏,世受国恩,……,反勾连建虏,私贩军械禁物,以药资敌,甚而以狼毒之籽混入防疫药材,图谋毒害大同军民,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殷洪盛临危受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其查封范逆通敌账簿、货单,铁证如山,已呈御览。此等蠹国巨奸不除,何以正国法?何以安边陲?……”

“荒谬!荒谬至极!”温体仁揉着发痛的额角,“一边是通敌铁证,一边是擅杀酷吏!这大同……是要捅破天吗?”

由通政司的吏员轻手轻脚地进来,又呈上几份新到的:“元辅,山西布政使司的加急呈文到了。还有……礼部大宗伯黄亮坦领衔,十七名言官的联名揭帖。”

温体仁的目光在奏疏上来回扫视,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

打开山西布政使司的呈文。

措辞圆滑,既言大同防疫艰巨,肯定殷洪盛查封范家、设立防疫局之举乃不得已而为之,又称对殷洪盛“手段酷烈”深表忧虑,恳请朝廷派员详查,以免激起民变、商变。

字里行间,将晋王府和晋商八大家摘得干干净净。

再看黄仕俊领衔的联名揭帖,文辞犀利如刀。

痛陈晋商八大家盘踞山西、垄断利权、交通王侯、其害甚于流寇!更指范氏一案,不过冰山一角!殷洪盛虽手段刚猛,然值此国难之际,非霹雳手段无以肃清积弊、保边陲安宁!揭帖末尾,更是直指某些朝中大员与晋商过从甚密,“恐有难言之隐”,请陛下彻查!

温体仁放下笔,思索了一下。

这些人都是个什么来头?

张煊是晋党中较为清直的言官,背后隐约有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影子。

王弘祚虽也是晋籍,却素来与朝中清流走得近,此番突然跳出来猛攻范家,矛头直指整个晋商集团,甚至隐隐指向晋王府,其背后推动者不是退职阁老韩爌,想来就是东林和清流了。

嗯!清流。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也未免小觑了温某人吧!

“好一个殷洪盛……”温体仁心中冷笑,“年纪轻轻,手段倒是老辣,杀几个人,悬几颗头,就能搅动晋党内斗,让黄亮坦借力打力,将火烧向晋王府?倒是好算计。”

“真是为了晋王府的田地?”

他他端起手边微温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茶香甘醇,却压不住心头那丝烦躁。

“莫非是借此要窥伺内阁辅臣?要不要扔掉几个小人物平息一下?”

可晋党是他稳固权位的重要依仗之一,但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大同范家通敌,证据确凿,已是烂疮,割掉虽痛,但留着必成大患。

黄仕俊和清流若是想借机扩大战果,彻底打击晋商势力甚至动摇晋王府,这却触及了他的底线。若晋党因此分裂崩解,对自己有弊无利。

而且,皇上会怎么想?

“张煊弹劾殷洪盛酷吏,王弘祚力证其除奸……两边都拿着‘理’字做文章。”温体仁放下茶盏,手指在光滑的案桌上摩挲着。

“让他们吵吧。吵得越凶,水就越浑。等晋王府那边的人坐不住了,自然会有人跳出来。那时候,再看皇上的态度吧!”

他提起笔,在两份奏疏的票拟栏里,分别写下几乎一模一样的几个字:“情事重大,着三法司并兵部详议,务求实情。”

既不否定弹劾,也不支持除奸,将这烫手山芋轻飘飘地踢了出去。

温体仁合上奏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让晋党的刀子,先去割晋党的肉。让清流的火,先烧晋商的地盘。本阁……只需看戏。”

窗外,紫禁城的暮色悄然四合。

大同府衙的灯火,彻夜未熄。

一连数日,殷洪盛坐镇“大同防疫局”,一道道命令如疾风骤雨般发出。

药材军管之下,登记、征购、查验、调拨,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西市街口那高悬的人头,如同无形的符咒,将全城豪商巨贾的怨毒与恐惧死死压住。

再无人敢提罢市,粮行药铺的伙计们战战兢兢地开门营业,在府衙书吏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将存粮存药登记造册,等待官府的平价征购令。

市面看似恢复了秩序,但那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太原方面反应如何?”深夜签押房内,殷洪盛放下手中关于药材调拨的文书,问向刚从外面进来的马超兴。

“风平浪静得有些诡异。”马超兴解下沾着寒气的斗篷,“范家在大同的商铺被连根拔起,太原那几家本该兔死狐悲,但至今没有任何动作。王弘祚在朝中开炮,晋商那边也没人跳出来反驳。只有些小商号悄悄提高了非管制药材的价格,试探我们的底线。另外……”他声音压低,“薛默那边,也安静得很。”

殷洪盛眼神微凝。山雨欲来前的死寂,往往最为凶险。晋商八大家盘踞山西数百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坐以待毙。

薛默那条毒蛇,更是在暗中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得几乎要将门板擂穿的叩门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先生!大人!!”门外是近墨急促嘶哑的吼叫,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姜总兵……姜大帅闯进来了!说有十万火急军情!”

话音未落,沉重的门已被一股大力猛然撞开!

裹挟着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瞬间灌满了签押房。

大同镇副总兵姜瓖一身浴血的铁甲,头盔不知丢在何处,花白的须发凌乱纠结,脸上沾满黑灰血污,左臂用撕下的战袍潦草缠裹着,犹有鲜血渗出。

他双目赤红如血,布满血丝,死死盯住案后的殷洪盛,那眼神里混杂着刻骨的疲惫、滔天的愤怒和一丝近乎绝望的求助。

“殷同知!”姜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步踏在地砖上都发出沉重的闷响,染血的战靴在光洁的地面留下触目惊心的印痕,

“破……破了!得胜堡……镇鲁堡……全破了!建奴贝勒阿济格……阿济格亲率镶白旗主力,绕过宁武关,踏破长城缺口,如入无人之境!前锋精骑,已过弘赐堡,距大同城……不足百里!!”他几乎是吼出最后一句,胸膛剧烈起伏,喉头滚动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王朴呢?”殷洪盛霍地站起身来问。

“这贼厮鸟,说去迎恩堡设伏,至今半个兵毛都没看见!”姜瓖布满血丝的眼死死钉在殷洪盛脸上,那目光几乎要将人灼穿。

“大同危在旦夕!城内兵力不足,粮秣短缺,流言四起!繁英,殷府台!……如今建奴兵锋直指大同,这满城军民性命,悬于一线,你快拿个主意啊!”

殷洪盛却是缓缓坐下,拿起已经有些凉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

这事情来得太急,饶是殷洪盛一向沉得住气,面对如火的军情,也不得不压住心头的惊骇,仔细考虑。

这段时间的精力几乎都扑在大同城的各种事务上面,对于军事上面尤其是建奴的侵略上几乎都没有考虑过。

华兴会建立的时间还是太短,对于建奴根本没有任何情报,自己也没有看过大同的军报。

他有些自责,也有些无奈。

自己作为一个对历史熟悉的人,本来应该更早一步注意,尤其是大同这样的军事重镇。

“姜帅莫急,你说说建奴此来大同的目的何在?”

姜瓖有些气结,但见得殷洪盛这般好整以暇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得坐下,思虑了数息才开口道:“建奴此次,不攻坚城,专事剽掠!目标显然是城外粮台、药库,更欲截断我内地通往大同的粮道!城中粮药本已吃紧,若再被其焚毁城外储备、阻断粮道……后果不堪设想!

“府台可有良策?”他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这个手段酷烈却总能创造奇迹的年轻同知身上。

“粮道……”殷洪盛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了,对于关外的建奴政权来说,他们建立以来最大的问题也是粮食。

辽东土地虽然肥沃,但是地广人稀,又面临着寒冷的天气,大明遭遇的天灾,他们也一个没落下。

阿济格南下的目的就是粮食和人口,甚至这一次的主要目的就是粮食。

你想抢粮食,我就让你得不偿失!

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重重屋宇,落在了城北那片临时搭建、终日弥漫着艾草苦味和死亡气息的庞大营地上。

那里,是数万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流民,是瘟疫的巢穴。

也是……他手中一张无人敢想的、淬了剧毒的牌。

“姜帅,”殷洪盛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却让身经百战的姜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请姜帅传令麾下儿郎:一、坚壁清野。城外所有能带走的粮草、药材,全部转移入城或就近焚毁,一粒米、一丸药也不留给建奴!

二、收缩防线。所有堡寨、墩台军士,放弃外围据点,全部撤回大同各县主城及瓮城协防,保存兵力!”

“这……”姜瓖眉头紧锁,坚壁清野是应有之义,但放弃所有外围据点,等于将广阔的城外彻底暴露给建奴铁骑蹂躏,这牺牲未免太大!

“繁英,外围墩堡若失,建奴游骑便可肆意横行,劫掠更甚,恐……”

“让他们掠!”殷洪盛打断他,眼中骤然掠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那光芒冰冷、残酷,带着一种洞悉人性与天道的漠然,“姜帅,你以为阿济格为何此时南下?”

不等姜瓖回答,他自问自答:“天寒地冻,关外同样缺粮缺药!他看准我大同城外聚拢流民、存储防疫物资,此乃一块肥肉!更欲趁我粮药紧张、人心浮动之际,焚我储备,断我粮道,乱我后方,动摇我守城军心!”

殷洪盛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姜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锤砸在姜瓖心上:“他既要粮药,那我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送大礼?”姜瓖愕然。

“对。送!”殷洪盛猛地转过身。

烛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映得那眼神如同幽冥鬼火。

“他不是要掠城外流民营的粮药吗?流民营中,瘟疫横行!即刻传令:挑选营中病势沉重、药石罔效之疫者,尤其是身患疙瘩瘟(鼠疫)、高热不退者,给其换上……阵亡军士的衣甲!”

姜瓖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繁英!你是要……”

“不是我要,是阿济格自己要来抢!”殷洪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理性。

“将这些‘带病’的‘溃兵’,连同他们‘溃散’时‘仓皇遗弃’的少量沾染了秽物的粮袋、药包,‘散落’于建奴游骑必经之路上!记住,要做得像!溃逃要真,遗弃要乱!”

他目光如刀,盯着姜瓖:“建奴凶悍,然其不习我地水土,更不知瘟疫之可怖!此策虽险,却是以毒攻毒!借瘟疫之刀,斩建奴之锋!此乃目前最省兵力、最出其不意、或可一击解围之法!姜帅,你敢不敢用?”

签押房内烛火爆开的噼啪声。

姜瓖征战半生,刀光剑影中从不皱眉,此刻却被殷洪盛口中这“瘟疫战”惊得心胆俱寒。

好毒的计策!

这是将无形的瘟疫化作有形的刀兵,将流民当作毒饵……此计之阴狠毒辣,远超战场搏杀!

冷汗顺着姜瓖的额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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