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第一教父 第16章 暗流与明枪

作者:烈火祖师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4: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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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兴踏着月色来到殷宅时,已是三更时分。宅邸中一片寂静,唯有书房窗棂透出一点昏黄光亮,在漆黑的夜里如同孤舟上的渔火。

他轻叩门扉三下,停顿,再两下。

“进来”。殷洪盛的声音从内传出,低沉而清晰。

推门而入,书房内殷洪盛披着件半旧青衫据案看摊开的《传习录》,烛火将他消瘦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

案头堆着厚厚的文牍散发着墨香。近墨蜷在角落的矮榻上,身上搭着一件大氅,呼吸均匀,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

马超兴闪身而入,带进一股夜风的清冽。脸上惯常的温润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金属的冰冷和专注。他迅速掩上门,目光扫过沉睡的近墨,压低了声音,语速快而清晰:

“先生,都在这儿了!”他将那个油纸包恭敬地放在案上,同时展开一张新写的密笺。“范永孝,晋商八大家之范氏药商管事东主,此番入大同,明为品鉴辽东参,实为三桩事!”

他手指点向第一张“清账名录”:“其一,操控药市,囤积居奇。名录上七家药铺,皆为其爪牙。防疫急需之柴胡、板蓝根、苍术,市面上已被其联手购尽,据悉附近诸府县的这些药材也尽在其控制之内,囤积居奇之心,昭然若揭!更有甚者,”

他声音更冷,“其带来的‘辽东参’,根须泥土中混有‘狼毒草’籽!此物若误入药汤,必能造成立毙!学生疑其已将此毒草籽混入部分药材,借防疫之名,行绝户之实,既灭口,又制造恐慌,彻底掌控药源!”

殷洪盛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捏紧了书页。

狼毒草!果然狠毒!

马超兴手指移到第二张“货单”:“其二,资敌通虏!‘黄芪两千斤抵甲胄三十副’、‘风干参百斤抵精铁五百斤’、‘艾草千斤抵火药三百斤’!学生确认,其随行护院中,至少三人携带精制短火铳!这‘货单’,便是其勾结关外,走私军械、资敌养寇的铁证!范家此行,名为‘对账’,实为交割此次走私之利银,并安排下一批资敌物资!”

“其三,”马超兴眼中寒光爆射,指向密笺最后,“其随行账房头目酒后失言,提及‘上头’对大同‘清田案’进展‘甚为不悦’,暗示晋王府已警觉,并可能通过朝中要人施压。

范家此番,似亦有替晋王府‘清理首尾’,震慑大同知情者的任务!那本‘对账簿’本身,就是一本足以牵连晋王府乃至更高层的销赃黑账!”

书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殷洪盛的目光在油纸包和密笺上来回扫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眸,寒光凛冽,似有万千刀兵在其中碰撞。

“好一个范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铁摩擦般的质感,“这是要将大同的命脉、边军的筋骨、连同朝廷的法度,一并卖与建奴!更想借刀杀人,替晋王府扫清障碍!”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马超兴:“彦成,你待如何‘清’此账?”

马超兴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此等蠹国巨奸,留之必成大患!学生请命:行‘意外’之法,令其‘暴毙’于大同!

具体有三策:一,令其‘酒醉失足’,溺毙于城东文瀛湖;二,以‘时疫暴毙’之名,在其饮食中下剧毒,症类疙瘩瘟状;三,制造‘流寇劫杀’现场,由刑堂好手假扮悍匪,于其返程途中截杀!

无论何种,学生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其随身携带之账簿、银票、密信,正好为我所用,或可撬动晋王府,为先生‘清田案’再添一把火!”

殷洪盛沉默片刻。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每一下都敲在马超兴紧绷的心弦上。

“账簿、密信,务必拿到。人,要‘死得其所’。”殷洪盛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选第二条路。‘时疫暴毙’……让他们的死,成为悬在大同所有心怀叵测药商头顶的利剑,也正好……替叶抚台省些‘防疫不力’的口实。”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具体如何做,你与观澜、守衡他们商议,务必周密。人手,用新营中可靠的生面孔,事后……你知道怎么做。”

“学生明白!”马超兴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巡抚衙门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叶廷桂捏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信是礼部尚书黄仕俊的亲笔。

信的内容并不冗长,却字字惊雷,炸得叶廷桂这位久经宦海的老狐狸心潮澎湃又寒意森森。

黄仕俊在信中,盛赞叶廷桂在大同“整肃市井、防疫安民、清厘田亩”的“霹雳手段”和“卓著功勋”,称其为“国朝干城之才”。接着,笔锋陡然一转,痛斥当朝首辅温体仁“援引浙党,阻塞贤路,致使朝纲不振,边事糜烂”,指责兵部尚书张凤翼“尸位素餐,举措失当,九边军备废弛,流寇愈剿愈炽”。

最后,黄仕俊图穷匕见:

“……番实(叶廷桂的号)兄于大同所为,正切中时弊!‘清田案’积弊如山,非雷霆手段无以廓清;防疫安民,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此二事,皆可为破局之利刃!

望兄详查晋藩田亩隐匿之巨,关联朝中何人?防疫耗费钱粮几何,兵部指拨是否足额及时?若能将此二事,与温、张之颟顸失职、乃至收受藩王豪强贿赂、克扣边镇粮饷之罪并论,联合同道,上达天听,则朝堂浊气可荡涤一二,贤能可进,边事可振!

弟已于京中联络清流,为兄造势。时机成熟,当以兄之实绩为楔,直叩天阙!切盼佳音!仕俊顿首。”

叶廷桂背着手在书房内踱起步子。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跳动的鬼魅。

黄亮坦(黄仕俊的字)这是要借他叶廷桂的手,用“清田案”和“防疫”两把沾血的刀,去撬动温体仁的相位和张凤翼的兵权啊!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黄亮坦!”叶廷桂轻轻地捋起了修长飘然的胡子。

他并不反感被利用。

这是交换!

他和黄仕俊都不是浙党、东林党,也不是齐党、楚党、昆党、宣党,勉强只能算不是阉党的人士,往往在朝廷里面的呼应上吃亏。

如果不是崇祯皇帝喜欢“无党”,他们更是受排挤。

当官这个事情,从来都跟能力高低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黄仕俊在朝中为他摇旗呐喊,他叶廷桂若能借此案件,扳倒温体仁或张凤翼,甚至两者,那他入阁拜相之路,将一片坦途!

大同,将成为他登天的阶梯!

就算扳不倒他们,在皇帝心目中也可以有一个忠心耿直,不畏权贵的印象。

加上自己没有朋党的印象,入不入阁都是皇帝心中的可用之人!

他重新拿起信,目光落在“晋藩田亩隐匿之巨,关联朝中何人?”和“防疫耗费钱粮几何,兵部指拨是否足额及时?”这两句上。黄仕俊需要的是炮弹,是能将温、张二人炸得粉身碎骨的铁证!

晋王!叶廷桂眼中精光闪烁。

大同“清田案”的盖子已经被殷洪盛揭开一角,牵涉代王府,但真正的巨鳄是远在太原的晋王!

代王府侵占的那点军屯土地,比起晋王府隐匿的数十万顷良田,不过是九牛一毛!

若能证明晋王巨额隐匿田产所得,部分贿赂了温体仁或张凤翼,以求庇护,或者证明兵部对大同的粮饷拨付被温、张授意克扣,导致防疫艰难、流民暴动……

这便是绝杀之剑!

“殷洪盛……”叶廷桂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如今在他心中分量极重,却也让他忌惮。此子手段酷烈,心思缜密,更与代王府、清流乃至东厂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一柄绝世凶器。

用他,能成事;但用不好,也可能反噬己身。

“来人!”叶廷桂沉声道,“持某名帖,密请大同通判殷洪盛,即刻过府,有要事相商!记住,走后角门,不得声张!”

半个时辰后,殷洪盛的身影出现在巡抚行辕一处偏僻暖阁。这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却弥漫着一股比屋外寒风更冷的算计气息。

叶廷桂摒退左右,只余二人。

他亲手为殷洪盛斟了一杯热茶,脸上带着罕见的、近乎推心置腹的凝重。

“繁英啊,”叶廷桂开门见山,将黄仕俊的信推到殷洪盛面前,“黄玉老的来信,你也看看。时局……要变了!”

殷洪盛快速浏览信件,心中了然。

果然,黄仕俊要动手了,而且瞄准的是首辅和兵部尚书!

这盘棋,越下越大。他面上不动声色,放下信笺:“玉老心系国事,拳拳之心,令人感佩。只是……这‘破局之利刃’,分量太重,学生恐力有不逮。”

叶廷桂摆摆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殷洪盛:“繁英过谦了!大同防疫,你居功至伟!清厘藩田,你更是首功!若非你雷厉风行,这大同的天,早就塌了!

玉老信中说得明白,此二事,便是那破局之刃!如今,需要再淬一把火,让这利刃更锋利,直指要害!”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与胁迫:“晋藩隐匿田亩,数目之巨,骇人听闻!此乃动摇国本之罪!若能查证,晋王为求庇护,将部分隐匿所得,行贿朝中重臣……比如,温阁老,或者张本兵(兵部尚书张凤翼)……这便是通天的大案!足以震动朝野!”

“还有防疫!”叶廷桂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同防疫,耗费钱粮巨万,然兵部连军饷指拨迟迟不足,导致流民变乱,弹压乏力,险酿大祸!这粮饷为何克扣?是否受温、张指使?是否因你殷繁英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亦是攻讦其失职误国的利器!”

他盯着殷洪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叶某需要你,利用你在代王府的……影响力,让代王殿下上表!表奏晋王隐匿田亩之巨,并‘风闻’其与朝中阁部重臣有‘厚礼’往来!同时,整理大同防疫所耗钱粮明细,与兵部指拨数额对照,列出巨大亏空!要直指兵部乃至内阁调度失当、有意掣掣肘!此二事,需互为印证,形成滔天之势!”

“代王?”殷洪盛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让朱传㸄这个被自己控制的藩王出面弹劾另一个更强的藩王,并攀咬当朝首辅和兵部尚书!这招借刀杀人,够毒够狠!

朱传㸄若真上了这道表,就是彻底站在了晋王和温体仁的对立面,再无退路,只能更加依赖他叶廷桂……和他殷洪盛。

“抚台,”殷洪盛面露“难色”,“代王殿下虽年轻,但深明大义。只是……晋王毕竟是其叔祖,指控宗室亲王,非同小可!且攀咬阁部和本兵,更是……风险极大!若无如山铁证,恐难取信于陛下,反为殿下招祸。”

“铁证?”叶廷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清田案’账册在你手中!大同府衙、代王府的账册,你也都清楚!还有那些被查抄的粮商、豪强,他们的口供、账本,难道不能‘拼凑’出指向晋王府和朝中大佬的线索?至于防疫亏空,实情便是如此!本抚会亲自上本,为你佐证!”

他拍了拍殷洪盛的肩膀,语气带着诱哄与威胁,“繁英,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扳倒温、张,朝堂气象一新,玉老与叶某,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届时,……你殷繁英的前程,又岂止于这区区通判?便是代王殿下,有‘大义灭亲’之功,陛下亦当厚赏!”

暖阁内,炭火噼啪。叶廷桂的目光灼热而充满压迫,仿佛已将殷洪盛视为提线木偶。

殷洪盛低垂着眼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如同看着这浑浊不清的时局与人心。

利用代王去咬晋王,用“清田案”和“防疫”的推动黄仕俊和叶廷桂的上位?这交易……似乎很诱人。但其中凶险,何止万丈深渊!

而且他也知道,叶廷桂最终也没有入阁,黄仕俊入阁后也不过是温体仁的应声虫,没有起到任何政治作用。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激动与凝重的神色,对着叶廷桂深深一揖:“抚台深谋远虑,为国为民,学生……敢不从命!只是兹事体大,牵涉宗室与阁部,需得……万分缜密。

容学生回去,与代王府郑长史……仔细参详,务必炮制……呃,拟就一份……情理兼备、证据完整的奏表,再请抚台过目斧正!”

“好!好!好!”叶廷桂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笑容舒展,“本抚就知繁英是明白人!速去办!本抚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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