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摇摇欲坠的混凝土碎块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的灰尘呛得苏晓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下面……下面出什么事了?”
苏晓樯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未散的惊恐。
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
他紧咬着牙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熔金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比常人敏锐数倍的感官穿透厚厚的尘埃和嗡鸣的余响,捕捉着下方传来的声响。
爆炸声过后,出现了……连续的脚步声!
急促、密集、带着靴底敲击硬质地面的冰冷回音,在下方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还有隐约压低了嗓门的呼喝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隐约间还是能听到语气中的焦躁。
“应该是刚刚那个家伙的同伙。”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他们……好像在找人?动静不小。”
他敏锐地捕捉到呼喝声中“目标”、“血迹”之类的关键词碎片。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右臂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苏晓樯也从碎石堆里拉出来一些。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单薄而脆弱。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的喘息声格外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待在这里,他们迟早会找过来的,到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以他现在的状态,连自保都困难,更遑论保护苏晓樯。
苏晓樯用力点头,路明非之前那句“吊车尾也有吊车尾的活法”像一根微弱的火把,在她混乱绝望的脑海里摇曳。
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路明非凝聚精神,凭着龙血赋予的微弱夜视能力,艰难地分辨着四周。
他们掉落的位置并非完全被堵死,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犬牙交错,形成了一道狭窄的、向下倾斜的缝隙。
刚刚的爆炸似乎震开了更下方的某个结构,一股带着浓重铁锈、污水和陈年化学药剂混合的气流,正从缝隙里幽幽地涌上来。
“下面……好像是……废弃的管道层或者下水道?”路明非低声判断。
这气味他熟悉,在木叶执行潜入任务时,没少钻过类似的阴暗角落。
只是这味道里,还混杂着一丝冰冷的金属硝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跟着我,别出声。”路明非低声道。
他率先向那道缝隙挪去,动作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显得异常迟缓笨拙。
每一次移动左肩,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早已污浊不堪的衣服。
苏晓樯连忙跟上,手脚并用地在尖锐的碎石和冰冷的钢筋间爬行。
路明非的状态让她心都揪紧了。
这个刚刚还像怪物一样撕裂钢铁、硬抗爆炸的家伙,此刻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像一个随时会散架的破旧人偶。
狭窄的缝隙如同怪兽的食道,漫长而压抑。
两人几乎是贴着冰冷的混凝土和生锈的钢筋匍匐前进。
污浊的泥水浸湿了衣服,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
路明非全靠意志力撑着,龙血的修复力在与毒素的对抗中逐渐显得杯水车薪。
他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正在逐渐麻木、失去知觉。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微弱的光线从远处传来,不再是天光,而是惨白、摇晃的应急灯光。
原来他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但这里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废弃工厂庞大管道系统的一部分。
粗大的锈蚀管道如同巨蟒般盘踞在头顶和墙壁,脚下是积水的混凝土地面,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污水、机油和一丝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混合的怪味。
远处,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在黑暗中交叉扫射,伴随着压抑的脚步声和短促的命令声。
“目标确认进入B区管道层!封锁所有出口!”
“一组二组,交叉搜索!他受伤了,跑不远!”
“发现血迹!这边!”
“B7区发现新鲜滴落血迹!向东北方向追踪!快!”
“注意所有通风口和检修通道!重复,注意所有通风口和检修通道!”
声音冰冷而高效,带着猎犬般的残忍。
路明非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绑匪们的老巢,他们随时都可能落入到敌人的手里。
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带着苏晓樯离开。
但他的状态……太糟糕了。
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耳鸣嗡嗡作响,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蚀骨之吻的阴寒正一点点蚕食他的力量和意识。
别说战斗,连保持清醒站立都变得异常艰难。
“路明非……”苏晓樯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路明非苍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左肩,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你……你流了好多血……我们怎么办?”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痛楚和眩晕。
“听着,”他的声音异常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我走不快,也基本不动了,现在,要靠你了!”
苏晓樯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我需要你来当我的眼睛,做我的耳朵。”路明非努力让自己的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把你的感官,借给我。”
“看灯光扫射的方向,判断光源的数量和移动轨迹,估算他们离我们有多远。”
他指示道,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听脚步声,分辨人数,听他们说话的关键词,听脚步是靠近还是远离,听有没有金属碰撞或者武器上膛的声音。”
“感觉空气的流动,判断通道是否通畅,有没有潜在的风口或死路。”
“记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异常的声响或光影变化,立刻、小声地告诉我。
“不要犹豫,不要害怕说错。你的信息,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把生的希望,压在了这个曾经被他保护、此刻同样惊恐脆弱的女孩身上。
这很冒险,但他别无选择。
吊车尾的活法,有时就是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苏晓樯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那双光芒暗淡的非人竖瞳里,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和……一丝不容忽视的信任?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强行压下。
“好。”
她的声音仍然颤抖但却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坚定。
接下来的路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两人在巨大的管道阴影和废弃设备的掩护下,如同两只受惊的老鼠,艰难地向着远离搜索区域的方向移动。
路明非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苏晓樯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冷汗浸湿了两人接触的地方。
苏晓樯则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耳朵捕捉着远处传来的每一点声响,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摇晃的光影,用近乎耳语的声音给路明非指引方向。
“左边……有光……三个人影……过去了……”
“右边……脚步声……很近!躲!”
“前面……好像是个岔口……左边没光……”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但传递的信息却异常清晰。
路明非则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在苏晓樯的指引下,选择着最隐蔽、最迂回的路线。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导航仪,在苏晓樯提供的实时“情报”支撑下勉强运转。
然而,劫匪的封锁网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密。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堆满废弃油桶的区域,眼看就要抵达一个疑似出口的锈蚀铁门时,意外发生了。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带着某种轻快而随意的节奏,突然从他们侧后方的一个管道检修通道口传来。
路明非和苏晓樯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们刚刚躲过一队人,此刻正处在两个巨大油桶的阴影夹缝中,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