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光线、声音,甚至方向感。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紧接着便是沉重、混乱、令人窒息的撞击。
砰!
哗啦——!
路明非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的搅拌机里。
身体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与无数崩落的混凝土块、扭曲断裂的钢筋、以及那辆奔驰车的残骸疯狂碰撞、刮擦。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上。
左肩的伤口仿佛被再次撕裂,蚀骨之吻的毒素如同苏醒的毒蛇,在剧痛的掩护下,更凶猛地啃噬着神经。
他闷哼一声,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
但混乱中,他的右臂依旧死死箍住了一个温热的、颤抖的躯体——苏晓樯。
在最后扑向奔驰车的刹那,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精细的动作,只能凭借本能和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用相对完好的右臂,如同钢钳般锁住了车内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将她尽可能包裹,承受着坠落过程中绝大部分的撞击。
坠落终于停止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浓得化不开的尘埃悬浮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沙砾,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化学品残留的刺鼻气味。
“咳……咳咳咳……”
苏晓樯剧烈的呛咳声打破了寂静,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生理性的痛苦。
她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被路明非紧紧箍住的腰肋,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更清晰地感觉到,包裹着她的这个身体,如同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却又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喘。
“路……路明非?”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你……你怎么样?”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黑暗中,路明非的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剧烈地沉浮。
龙血在咆哮,试图修复创伤,但这过程本身就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场失控的野火,烧灼着每一寸神经。
蚀骨之吻的阴冷力量则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抵抗着,与龙血在他体内疯狂地绞杀、拉锯。
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死……死不了。”
终于,一个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强行支撑的倔强。
他试着动了一下,左肩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苏晓樯的心猛地一揪。
这声音……让她无法再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点怂样的衰仔联系起来。
路明非艰难地松开了一些箍紧的手臂,让苏晓樯得以稍微活动。
他摸索着,确认周围的环境。
他们似乎掉进了一个由巨大混凝土碎块和扭曲钢筋临时堆叠出的狭小空隙里,头顶被巨大的石板封住,只留下一些缝隙透下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
死寂笼罩着这方寸之地,只剩下两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苏晓樯蜷缩着身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块,劫后余生的心悸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刚才那地狱般的坠落、路明非非人般的力量和痛苦、以及眼前这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碾碎了她过往十八年构筑的世界。
那个天之骄女、众星捧月的苏晓樯,仿佛被遗弃在宇宙的废墟里,渺小、无助、满身尘埃。
“为什么……”细微的啜泣声在黑暗中响起,像受伤小兽的呜咽,带着绝望的茫然,“路明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人……那个怪物……还有你……”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被强行拖入另一个恐怖世界的惊惶与不解,“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家……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黑暗中,路明非靠着另一块冰冷的断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钻心的痛楚和体内两股力量的疯狂角力。
苏晓樯的哭诉像细小的针,刺在他同样混乱的心上。
家?
那个婶婶絮叨、叔叔看电视、他蜗居在小房间里的家?
那似乎已经是上辈子,哦不,上上辈子的事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得可笑。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浮现。
“……你知道吗?”路明非的声音嘶哑低沉,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隔世的疲惫,“我在……很多年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苏晓樯的啜泣声停住了。
“大概……也是十八岁左右吧。”他没有看到苏晓樯惊恐的眼神,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尽管疼痛让这个动作显得扭曲,“一觉醒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会喷火的忍者,有九条尾巴的巨大狐狸,有……说不清的敌人。”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叫我‘吊车尾’,我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随时可能死掉,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那种感觉,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每一天都在挣扎,每一天都看不到头。”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刻意渲染,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感,但正是这种麻木,反而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曾经刻骨铭心的绝望。
“路明非……你说的那个地方……”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是不是……”
疯了?这两个字卡在她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无法相信路明非描述,但那话语中沉重的无力感和被世界倾覆的茫然,却奇异地穿透了黑暗,击中了她此刻同样摇摇欲坠的心房。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道。
“后来?嗯……”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体内龙血与毒素的冲突让他闷哼一声。
“后来……就习惯了呗。总得活下去,不是吗?”
“再糟糕的世界,再绝望的处境,只要……只要还有一点点在意的东西,总得咬着牙往前走。”
“吊车尾……也有吊车尾的活法。”
“你看我现在,不也……还没死透么?”
他试图用一点惯常的衰仔语气结尾,但那沙哑的声音和压抑的痛苦,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自我调侃。
苏晓樯沉默了,路明非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从未想过这个衰仔路明非会有这样离奇而沉重的“过去”。
他的话没有安慰,没有保证,甚至带着一种认命的灰暗,却莫名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丝。
是啊,再糟糕……也得活下去。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然而,路明非的心绪却因为他自己提起的这段“经历”而翻涌起来。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吗?
那场所谓的“穿越”,那些刻骨铭心的战斗和牺牲,那些同伴的面孔……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细节却如此模糊?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流动的屏障?
那种力量……忍术……查克拉……和他现在体内流淌的龙血,为什么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和排斥?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被刻意地……
轰隆——!!!
轰隆隆隆——!!!
毫无征兆!
比之前的塌陷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爆炸声,如同大地深处沉睡的巨神发出了震怒的咆哮!
这一次,爆炸似乎来自他们的正下方!
整个狭小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搓、然后疯狂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