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祁钰陷入沉思，久久不作答，孙承泽的心慢慢地坠向深处。
如今他独自一人站在方阵之外，显得格外突兀。
感受着背后各式各样的目光，孙承泽并不感到羞愧或尴尬，毕竟曾经遭受的谩骂与嘲讽可比这迅猛多了，五十几岁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只是他也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或许应该像叶梁说的那样混完一生了。
而他身后的叶梁，看着自己多年好友孤零零一人的模样，心中悲凉油然而生。
虽然害怕被郕王一剑砍了，还是咬咬牙，准备上前把他拉回来。
朱祁钰突然的话语打断了两人心中的思量：“本王向来厚待忠义之士，更何况是这种为我朝征战数十年的将士！”
“然而本王既要统兵，所言所行皆为军令，岂可轻易朝令夕改？”
“因你等拳拳报国之心，本王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军中向来以拳脚服人，只要与我王府护卫交手一炷香不落败，那说明你等还未衰败，自然有资格入我王府。”
孙承泽心中欣喜，只是快步上前谢恩的手被叶梁拉住了。
“你疯了？郕王护卫我知道，沈川沈小子，十年前身手好才从我们神机营调去给王爷当贴身护卫总旗的。当年的你都不一定打得赢他，现在人家打磨了十年力气，你却变老头了啊。”
孙承泽拍拍了叶梁的肩膀，扯开拉着他的手后，眼中带着叶梁无法理解的执着走向了郕王，单手抱拳的应下了这场赌斗。
这一刻，叶梁突然觉得过去的十几年，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他，一个谁看了都说温和的人为何今日会变得如此执着。
-----------------
军中的比斗非常简单，没有后世的围栏或八角笼。
拿着柴火的草木灰在校场的空地之中简单的画出一道圆作为范围，没有规则，没有限制，直至一方主动认输或者被迫昏迷。
比斗场地很快就围满了观看的士兵们，互相推搡着想往前一些，毕竟军中平日里也无聊，没有什么娱乐。如此难得的比斗，自然不能错过。甚至于许多先前离开的老兵油子，闻讯都赶回来了。
更何况，让王爷在一旁做裁判的比斗，更是大明朝头一回。
众人感到新鲜的同时，也是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叹，郕王虽然桀骜，对着参议砍的毫不留情，但是好像也不是以前传闻中那般欺压百姓的人，还从未见过愿意屈尊和将士打成一片的王爷。
在众将的喧闹之中，孙承泽踏入了场地。
没有言语嘲讽，也没有攀附交情。
两人只是简单互相行礼后，朱祁钰旋即宣布比斗开始。
孙承泽看着面前身强力壮的沈川，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打不过。
一柱香的时间不短，即便是沈川这的体力也不可能疾风骤雨般一直进攻。
所以自己只要前面不被打倒就有希望。
思索期间，孙承泽手脚也没歇着。
他脚一左一右叉开，身体微微下沉将身体的重心稳于下盘之中，防止被打出界外。
同时双掌前后摆放，皆于人中位置以做防守。
沈川也不留手，快步向前向他的面门直接出拳。
在正步冲拳被摊手格挡之后，立马左手勾拳攻击孙承泽腰腹。
孙承泽见状左手立马使出下耕手挡住左勾拳，同时右手化掌为拳，击向沈川的的肩膀。
虽然经验眼界仍在，但他的身体确实是大不如前了。
挡下沈川勾拳的左手传来阵阵的痛感，而后手的冲拳也不够快，拳风只是轻微的擦过肩膀。
一轮初步的交手后，孙承泽承认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于是转变思路，不再与沈川拼拳。
面对迎面袭来的拳头多用手肘去阻挡，或是类似太极拳一般将其牵扯开来卸力，转而攻击沈川下盘，通过扫脚攻击下路，尝试让沈川分神防守下盘，以此缓解压力。
可习武之人向来讲究核心稳定，沈川粗壮的双腿如同树根一般扎在地上使得孙承泽的进攻毫无成效，反而是因此险些被沈川抓住双腿。
此时两人的身体都已气血沸腾起来，孙承泽嘴里喘着粗气，余光瞥向插在一边的香，如此一番时间却还未到一半。
听着自己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再看看面前仍然沉稳进攻，不露出破绽的沈川，孙承泽估摸着防守的体力可能不够了。
于是在面对沈川又一个摆拳袭来之时，他左手一个按手拍防，抵住沈川手肘，迅速小步向前，右手直杀沈川颈部，想要以此一招险中求胜。
可他吃惊的发现，这一掌下去仿佛砍在精铁上，并未像预期之中那般击倒沈川，反而是惊讶之时，自己脸颊重重的吃了一记平勾拳。
瞬间他的脑海如遭雷击，耳边众将士嘈杂的喧闹声和耳鸣声交织在一起，变得遥远而驳杂，身体无力的倒在地上。
见此情形，一旁叶梁担忧了一整场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推搡着看热闹的士兵，拼尽全力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前，想要叫停这场比斗。
可前面的人太多了，他不得不低下头颅寻找人群中的缝隙，缓缓的向前。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来到最前排的时候，孙承泽已经带着满脸的沙土和肿起的面庞站了起来，又一次和沈川缠斗在了一起。
场中，孙承泽的脑海已经开始变得混沌，剩下的只是无意识的格挡出拳，格挡闪避。
他感觉自己手臂的肌肉已经开始酸胀，脚步开始混乱，对于沈川进攻的招架也开始变得的迟缓了，以至于身上挨了不少拳。
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出拳，成为了轰鸣的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就在又一次出拳之后，耳边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孙承泽定睛一看，沈川在硬吃了自己一拳后掉出了草木灰划定的界限。
而一旁插着的香，甚至还有四分之一！
我不仅守住，还赢了？
我赢了！
观赛的将士瞬间将比斗的胜者团团围住，高声拥护着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兵。
只是本想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孙承泽的叶梁，此刻正神色复杂的看着朱祁钰。
当孙承泽被打倒，所有人都在关注他能不能起来的时候。
刚刚挤进前排的叶梁正好就在沈川的身后，想要找到朱祁钰替孙承泽叫停比赛。
却看到作为裁判在一旁观赛的朱祁钰，偷偷地拉住了沈川的衣角...